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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想杀死那一家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件,让我勃
然产生杀机,而是经年累月堆积的不满,终于让我下手杀人。
后母喜欢热闹,梅泽家经常洋溢音乐和笑声,对照之下,保谷的母亲家则死
气沉沉,完全不同。这种人间的差别待遇,寒透了我的背,我一辈子不会忘记。
对了,如果硬要找出是什么事,种下我杀人的动机,或许是这一件事:记得
有一次,一枝跑到梅泽家的餐厅,发现只有一张坏椅子可以坐,便大发牢骚(这
个人原本就很爱发牢骚)。后母不知从哪里找出一个小袋子说:把它套在椅子的
一只脚上,再坐看看。那是母亲用心的收集,离开梅泽家时,忘记带走的小布袋。
当时我真是忍无可忍,真想和她们拚命。我想到:反正我已决心一死,不如
利用我的死,让母亲得到幸福。
想起我的杀人计画,我自己都觉得难为情。虽然我觉得自己长得还可以,却
对自己的身材没信心。可是那份自卑感,却是让我想到这计画的原因。请勿见笑。
在实行计画之前,我不断的演练,仔细地观察周围的环境,因此注意到竹越
先生这个人。
我很后悔自己对竹越先生所做的,好几次都想走到他面前,向他认罪。但是,
要我自首的话,我宁愿自杀,所以直到他死了,我都没有机会当面向他道歉。
利用工作上的方便,我花了一年时间搜集毒药。昭和十年的岁暮,我不动声
色地辞去工作。之前我去工作时所留下的身分与地址,都是假的,所以并不担心
会被找到;而且,我偷的药剂分量非常少,应该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药剂失窃的事。
还有,每回我去工作的时候,因为担心被昌子她们发现,所以工作时都戴着眼镜,
发型也和平时不一样。很幸运的,果然没有人发现到这一件事。
老实说,我并不怨恨父亲,只觉得他是个任性的人。
杀害父亲的凶器,是医学院常常丢掉的一种装药物瓶的木箱子。那种箱子没
有空隙,非常牢固,我把从医学院偷出来的石膏混上稻草,这是因我以前听说,
加了稻草就会变得更牢固。然后在箱子上加上木棍,做成坚固的把手。这支把手
虽然很牢靠,但在杀害父亲时,还是弄坏了。
要下手的那一刻,真的是很困难的。虽说父亲是一个任性的人,但是从来没
有对我不好过。杀人那天的前几天,我告诉父亲,愿意当他的模特儿,但是不能
让其他人知道,这是我们两人的秘密。父亲很高兴的同意了,他就是那种孩子气
的人。
那一天,我在当父亲的模特儿,让父亲作画时,雪也开始下了。雪很大,那
是我从没有见过的大雪,现在想起那场大雪,我还会心有余悸。是不是神叫我不
能动手杀人,才下这样的大雪,来警惕我呢?
我很犹豫,心想:今天就算了吧。又看到父亲在我面前服用安眠药,我更想:
那就明天再动手好了。
可是,明天也不行呀!父亲已在画布上用炭笔打上线条和基本的轮廓,明天
就要勾出我的五官,再不下手,人家就会认出模特儿是谁。而且,明天二十六日
是星期三,我答应后母昌子要上芭蕾舞课。这个行动不能延到明天,不能拖了!
下定决心,我终于把父亲杀了。并且用剪刀剪他的胡子,别人一定想不透这
是为什么,其实我本来是想用刮胡刀的。但是在使用刮胡刀时,父亲的鼻子,嘴
巴突然流血了,让我十分害怕,不得不停手。后来我使用剪刀时,虽然我留心不
让剪下来的胡碴掉在地上,但还是掉了。
然后我走出工作室,利用绳子从旁边的窗户拉上门闩,穿着自己的鞋子,走
到栅门。因为怕被别人发现,当时有一种想退回工作室的冲动。但是,就在这个
时候,我想到一件恐怖的事。能想到这一点,算是我的幸运吧!
到了外面的马路,我先试着用脚尖走,再尝试用脚跟踏,果然如我所想,鞋
印中间有一点凹陷。如果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我的计谋一定很快就会被发现了。
这个时候,我手上没有任何东西,便慌忙地尽量抓了满手的雪,再踮着脚尖,
走回画室的门口。
我把雪装进皮包里,不够,我又在门槛附近,尽量不留痕迹地再拿一些雪,
放进皮包。这些雪是用来灭迹的。先抓一把雪放在刚才踮着脚尖的印子上,再用
爸爸的鞋子踏上去,踮着脚尖走的印子,就消失了。除去印子完毕,我走到马路,
扔掉皮包内剩下的雪,再把爸爸的鞋子放进皮包里。要不是清晨又再度下了一点
雪,可能会留下画室旁我掏雪的痕迹。
为了怕撞到人,我跑到离家不太远的驹泽森林。因为夜深了,一路上虽然偶
尔有车子从我旁边经过,却没有碰到任何人。我很幸运。
驹泽有一条极小的河流,我喜欢那里的河边,长满一望无际的杂草,藏身其
中的话,很难被发现。假使我想死,一定选择这个地方。
我之前便在岸边一处挖好洞,然后用木板和草盖起来。于是,我把自己做的
凶器、刮胡刀、爸爸的胡碴等等东西,一起埋进洞里。
直到天亮,我都待在森林里,轻举妄动的话,只会为我制造出目击者。除了
躲在这里外,我什么地方也不能去。
很冷,我觉得自己快被冷死了,无限的后悔与不安浮现脑海。下雪的时候,
我考虑着要不要回去,但又怕一走到外面的马路,就会被人看到。
父亲是个粗心的人,连叮咛我该早点回母屋,要不然会被锁在门外的话都不
会说。我之前已向昌子说会去母亲那里,如果她打电话去问,母亲也会依惯例骗
他们吧。
我把自己创作的手稿,留在父亲的工作室里。它的内容,如今想起来,真令
我感到不安,虽然那是经过仔细思考,才写下的东西,但是我的思考或许也有不
周的地方。我也想过:如果我的计画不那么大,或许比较好,或许我只要把他们
毒死就好了……
然而最让我担忧的,却是:万一警察抓到我时,我该如何面对母亲?她一定
会遭受比现在更大的痛苦。我真的宁愿自己死掉,也不愿意看见她痛苦。至于后
母,我觉得一下子就让她死了,未免太便宜了她。
我一点都不担心笔迹的问题。因为父亲从二十岁开始,几乎就不动笔写字,
跟朋友之间更无书信往来,所以应该很难找到父亲写过的字,来和我写的手记做
笔迹比较。而且,我曾经在父亲留学欧洲时的素描簿上,看过他写的几个字,觉
得跟我的字很像;当时我的心里还想着:我们不愧是父女呀!
但是,因为别人很容易看到我写的东西,所以也不能完全用我自己的笔迹,
去写那一份手记。于是我找到一封中年男子写的信,并且模仿上面的笔迹……
拉拉杂杂想了很多。每次一想起父亲曾经对我好,我就觉得自己罪恶深重。
回想起来,在几个女儿当中,父亲最信赖我,最常和我说话,所以我才有本事写
了那样的手记。我跟梅迪西的富田女士,似乎是他少数谈得来的人。然而,被他
深深信任的我,竟然对他下了毒手。
从深夜到黎明的时间,长得超乎我的想像。冬夜实在漫长呀!
天色终于泛白,但是新的恐惧又爬上我的心头。万一梅泽家中的其他女儿们,
有人在我之前发现父亲受害,那我就无法把鞋子放回去了。工作室里有两双鞋子,
这一点后母她们都知道,其中一双不见,并且被发现,我就大大不妙。可是我若
是太早回去,又显得奇怪。而且,在送饭去之前去画室的话,会留下脚印。我的
心七上八下的。
关于鞋子的问题,因为是匆匆忙忙间想到的方法,所以设想得并不周全,才
会有这么多的担忧。我愈来愈忧心我把鞋子放回去是好主意吗?鞋子有一点湿,
但这不是大问题,因为谁也不敢断言父亲不会在下雪时走出工作室,但是警察看
到被我丢在工作室门口的鞋子时,难道不会想到要对照脚印是不最父亲的鞋子?
虽然这是一双非常常见的鞋子,万一断定的结果和鞋印是一样的,总是一件麻烦
的事。不过,如果鞋子不见了,麻烦会更大吧?
想来想去的结果,我还是把鞋子拿回去了。很幸运,并没有断定那个鞋印与
父亲的鞋子有关,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早上又下了点雪,鞋印变得不吻合了,
或是警察根本没想到要拿父亲的鞋子来对照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