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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在字形上一意描绘,其结果就变成了这种样子。”
我这样说着,终于把画册中的全部图画给他作了说明,在我讲解的时候,凤岳有时也“唔,唔”地应着。但多数只是静静地听着而已,他的这种出乎我意料的纯朴和热心的样子,倒确实使我有些感动了。
“下一次我要过一个星期再来了,在这一时期里,你按照自己的想法画一张试试罢。”
我这么一说,凤岳便有力地回答我。“好,就试试罢。”事实上,他的表情早已充溢着这种愿望了。
离开农家,凤岳一直陪我走到通行车辆的大路上。他那高高的身子微微地向前弯屈,背后付着一片高耸入云的树林,那样子是一种非常孤独的感觉。
“太太有信来吗?”我问他。
“有。昨天还收到她一封信哩。”
凤岳说着,又皱起鼻子显出了微笑。
“我把门仓给我的钱寄给她了,这是她的回信。”
耀眼的阳光直射在我的脸上,我皱紧着眉头,脑海里浮现出他的妻子的姿态;她带着不安的神色站在那里望着我们。我心里在暗忖,这种怀疑的眼光竟从九州射到了这里!凤岳向我行着礼,在大路边站定了。
第八章
夏天完全过去了,武藏野的;枥树和枞树林,已经是一片初秋景色。
随着时日的过去,酒句凤岳所作的画,也渐渐地向着使我满足的方向发展。凤岳本来就是具有着这种才干的人,他在临摹方面的能力,简直使我有天才之感。他已经参透了玉堂的笔法,不论是树木、岩石、断崖、溪流、飞瀑以及人物的线条,分别近景、远景的干笔和润笔的不同笔法,以至草灰描法的特征等等。都能够在纸上灵巧地表现出来了。
可是,也不能否认,要真的和玉堂一模一样,其间还有着一段距离,他那种直感地掌握事物的方法,还没有完全学象。无论如何,总还是受着在脑子里塑造的自然形态的牵制,不管怎么样努力想挣开这种牵制,可惜就是不容易做到。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凤岳尽管在模仿上有着过人的才能,但在精神上却是没有个性的,同样是文人画,象竹田或大雅那种与实物一般无二的写实性的画风,也许还可能办得到,但要达到浦上玉堂的境界,我看恐怕还有些困难吧。
由于过分地拘泥于细部的远近感,因而就无法表现出玉堂所特有的那种在奔放的笔致中体现出远大的空间距离的魄力。在构图上也缺乏一种紧密感,这是凤岳制作几十幅“玉堂”作品的过程中,我一再地为他提出的意见。
但酒句凤岳确实很努力,在每一次听到我教他的话时,他总是眼睛睁得回回地盯住着自己的作品,仿佛要把它吞下去似的,运笔也就更加出神入化了。他那长长的头发乱蓬蓬地盖在额角边,高高的鼻子上闪着油光,瘦削的面颊上、筋肉都变得僵硬了。他的身子向下弯曲,把全副精神都凝集在宣纸上了。
可是,不管凤岳是怎样地呕心沥血,我却没有以纯洁的感动的心情来接受他的这种姿态。这是我恶劣的品质的反映,是我的利己主义的表现,我不过是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生物来培养的,这是一个给予一定的条件就可以渐渐地生长起来的生物。在一旁观察着的我,心里不是有所感动,而是充满着愉快。
就这样,凤岳的画获得了相当的进步。所谓相当,也就是说,依我看来,他现在所作的画,即使放在具有相当鉴别能力的人面前,恐怕也不致于被看出是假的来了。
“你很用功啊。”
我这样称赞着凤岳。
“你对玉堂已经有了很深的理解,这在你的画上已经表现出来了。即使是构图方面,也只差一点儿啦。”
凤岳高兴地笑着。他的脸容显得非常憔悴。
来到东京以后,他就一直关闭在这树林深处的农家的阁楼上,在一间密室里跟我两个人进行着格斗。武藏野一带的树林,秋色正浓,农民们已经在金黄色的稻田里开始收割了。
“你刚到东京来的时候,每天到博物馆去观摩玉堂的作品,这对你是很有用处的,”我说。
“你每天上那儿去,终日地凝视着玉堂的画,这种对真笔的实物学习,也就是提高你的眼力和腕力的基础啊。那座屏风和三幅画,你现在还记得清楚吗?”
“只要一闭上眼睛,就全记起来了。墨色的浓淡深浅、飞白,点子,甚至一个小小的污迹,都记得清清楚楚,仿佛就在眼前一样。”凤岳说。
“是吗?既然你记得这么清楚,那就和你讲了罢。这几件东西,都是玉堂的第一流作品,可是,在那三个画幅里,有一幅却是假的,说它是伪作,这是谁也没有看出来,只有我,不,只有我的师傅津山博士和我两个人才知道。你知道这是其中的哪一幅吗?”
凤岳闭上眼睛,深深地思考着。最后又把眼睛睁得大大地说:
“是最右边的那一幅吗?”
并排的三幅作品中,最右边的是一幅《樵翁归路图》。
我禁不住露出了微笑。
“眼力真不差啊。”
“先生这么一说,我才想出来的,否则的话我一点也不知哩。”
凤岳也感到愉快地笑了。
“可是,你能够立刻指出这张画来,也证明你的眼力确实是有了进步啦。那张画是1926年被指定为重要美术品的。当然做鉴定的是国宝保存委员本浦奘治。他还把它制版收入自己的著作中大加赞赏哩。”
不仅是本浦奘治,岩野佑之也贩卖着他师傅的一套,在自己的著作中对这幅画大加赞赏。但是,看出这幅画是赝作来的,却是津山先生,这幅画原来是中国①系统的旧藩族家里的藏品,津山先生曾经带着我一起到这个华族公馆里去看过。当时的主人是一位老侯爵,他带着自傲的心情,郑重其事地特为从库房里拿出来给我们看。
洋山先生看过之后,只是随便地应酬了几句,并没有特别赞赏,那位候爵还因此而大为不快哩。
我们走出那座广大而阴暗的住宅,来到明亮的大路上走着时,先生就对我说,这幅作品是假的啊,不管本浦先生对此怎么说,我是不能赞同的。我当时还是一个学生,但津山先生把理由都仔细地解说给我听了。现在想起来,我连当时走着的那条大路上的风景以至明亮的阳光,至今还记得很清楚哩。
酒句凤岳所作的画,将来也许是可能产生那样的价值的,不,正是为了使它产生那样的价值,所以我才这样教他的。可以说,中了指导凤岳,我那正在开始消失的热情,象剩下来的一点余烬似的燃烧着我。我把自己的智慧全部倾注在凤岳身上了。可是,我并不是带着喜悦的心情这样做的,如果说,我从这里可以得到什么满足的话,那也只是培养了酒句风岳这样一个赝作师,
①指中国地方,在日本本州西部。
在这一件事上总算满足了我的事业欲,而这也不过是为我的另一个“事业”作准备而已。
也正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按照原来的计划,把彩古堂的芦见藤吉引进了我们的一伙。
我把风岳画的一幅画默默地放在芦见眼前,他一看,不由得愕住了。
“先生,这是从哪儿得来的?”
他毫不怀疑地把它当作真品了。我虽然把这幅画染上了古旧的颜色,但故意地没有盖章。只是裱装方面,委托了裱画店特意使用了古旧的材料。
“你仔细看看,不是没有印章吗?”
芦见这样一个行家,竟然连这一点也忽略了。他“呀!”地一声,瞠日结舌,望着我的脸讲不出话来了。
我当下就带着他到凤岳那里去,把那些“玉堂”的练习画拿出来给他看,他脸色都变了。
“先生,这真是了不起的天才啊!”
芦见兴奋得不得了,当下就要求这件事交给他一个人来办就是了。不出我的所料,在这种利益面前,过去的什么感情冲突,他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又把门仓一起减到芦见家里,三个人共同对今后的方针进行一番商讨,我以计划者的身分第一个发言:
“凤岳画的作品在没有得到我的同意之前,一张也绝对不能拿出去给人家看。拿出去时的方法,也必须由三个人合议决定。这一点大家必须坚守秘密。”
不用说,我的发言受得了尊重。此外,对于酒句风岳的报酬问题,我也尽量作了有利于他的安排。这也是我作为培养者时,对他表示的爱情。同时,不但是对这个关在农民家搁楼上终日作画的风岳,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