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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先生遗言。”
阿蜜偷偷看了又四郎一眼,没动弹,“喜兵卫是想见爷爷吗?”
“是。先生说,未履行约定便先行离去,故要致歉,说自己不值得托付……”
之后便换了一个声音,大概是报信人。“今日凌晨,老爷看起来比平常精神得多。睡了之后,大家便放心歇下了,谁知他突然起身,大声喊着‘烧起来了……’”
“烧起来了?”阿蜜惊问。
“是……好像梦到京城的方广寺起了大火。老爷望着空中高喊:‘大佛殿起火了!’这是他最后的话。”
又四郎与阿蜜面面相觑,身体开始颤抖。坂田宗拾,当年的曾吕利新左卫门,一直追随丰臣秀吉,乃是经营兵器的大商家。利休去世后,他逐渐远离秀吉,与蕉庵等人一起,成为堺港长老之一,埋首于商界事务。他虽常与蕉庵斗嘴,但双方又都彼此敬重,最近还成了围棋对手。这二人像约好了一般,在同一日咽了气,连最后的幻觉都一样,真令人害怕。
“哎呀,真不巧。”阿蜜突然回过神来,道,“爷爷好不容易睡着了,明日一早我定会转告。”
“拜托了!”
“请等等,刚才您说,他们之间有约定?”
“是……好像是纳屋先生拜托我家老爷说媒一事。老爷提京城茶屋的二公子。纳屋先生叫我家老爷说了媒再去,于是,我家老爷便应允了。老爷经常说,若还没实现承诺便死了,务必转达他的歉意。”
阿蜜已不敢抬头看又四郎,她真后悔自己开口问。
但又四郎未仔细听那人说话,只担心此事:两位老人最后喊出同样的话,是不是说明二人都在担心方广寺会被烧掉?
坂田家的报信人走了之后,屋子里陷入一片沉寂。烛芯变长了,屋子里渐渐暗下来,阿蜜和又四郎重新把遗体放好,开始整理遗物。天亮之前,要让蕉庵作为一个病人躺在那里。
放好尸身后,阿蜜站起身,将灯一一熄灭,只留下枕边一盏,脚边一盏。昏暗的灯光下,蕉庵的面容颇为安详,跟睡着了一般。
“一切后事,先生生前都有详示吧?”
又四郎再也忍受不了屋内的沉闷,问道。阿蜜并不答话,只是点了点头。她虽早有预料,心中依然不能平静,似有些不知所措。
又四郎又开始思索两位老人出现同一幻觉的事。本阿弥光悦曾告诉他一件忧心之事:在大坂城内,不仅没有合适的人调教秀赖,还隐藏着巨大的祸端。“不是别的,就是太阁留下的巨额财富。”他口中的财富指黄金。光悦斯言,那些黄金,只要留在还未长大成人的少君身边,定会招祸。“因此,必须将黄金善加利用,方能保丰臣氏安泰。”
又四郎非常清楚其中含义。那些浪人野心勃勃,唯恐天下不乱,若是他们想到黄金可以作为军饷,定不会让秀赖安生,而会聚集起来,挑起各种事端。若有可能,将黄金捐给各寺院神社最好。可是,淀夫人却看不清这些。光悦既能把此事告诉又四郎,想必也跟坂田说过同样的话。两个老人最后的话触动着又四郎。
淀夫人也曾想过利用黄金修缮领地内寺院神社,以及与自家有渊源的殿堂佛塔,大概是一年两处。庆长五年,修缮过摄津的天王寺和山城三宝院的金堂。庆长六年,没有这项支出。庆长七年,虽修了丰国神社门楼和近江石山寺,可皆是在众人的再三催促和请愿下才进行。在丰臣氏,已无人主动行此事。若有人因此担心,把目光聚在秀吉主持兴建的方广寺大佛殿上,那会怎样?
又四郎盯着蕉庵的遗容,心内一阵战栗。万一是蕉庵和坂田派人去放的火,事情将如何?若说此事,除了蕉庵和宗拾再无人敢做。他们虽是商家,却满腔血性,这是在乱世长大之人身上固有的习气,其胆量丝毫不逊于黑田如水或福岛正则。
“公子,您在想什么?”阿蜜轻声道。
“阿蜜小姐,天一亮,我就要告辞了。”
“为何?”
“突然担心京城那边的事。”又四郎回过神来。他还在想着大佛殿,似乎熊熊燃烧的烈火已经照亮了夜空。
“京城那边?”
“啊,不……葬礼时,我在此处不适宜。我得赶快回去告诉兄长。我还是担心——坂田和先生在临终前竟然出现同样的幻觉。”
阿蜜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想问又四郎对坂田家下人所说的亲事有何看法。敏感的又四郎当然不会毫无察觉,但与这事相比,他的担心重要得多。为了丰臣氏,把大佛殿烧掉!若真是两位老人指使,那么放火的人万一被所司代逮住,将如何是好?
“阿蜜小姐,你不担心吗?我猜想,现在大佛殿可能真的着火了。”
“大佛殿?”阿蜜抬起头,一脸惊讶。她所想和又四郎的心事迥异,不由轻声道:“公子……”
“哦?”
“我知道您为何要急着回去了。”
“这……”
“无妨。爷爷都在想些什么啊。那事我不会跟人说。公子您权当没听见,把它忘了吧。”
又四郎急躁起来,一急躁便暴露了自己的幼稚:“你是说我们的亲事?若是此事,我索性跟你明说:我非好色之徒,世上女人也无两样。我答应娶你。我刚才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大佛殿着火了,照亮了夜空。放火的人若被所司代板仓胜重大人逮住,如何是好?我想到这些,才心里着急。”
“啊?”阿蜜瞪大眼睛看着又四郎。
年轻男女都有同样的毛病。又四郎的辩白之辞过于激烈,而阿蜜同样年轻气盛。他们通常都不会体察对方心情,总被表面之辞左右。
阿蜜由羞涩转为震怒。婚姻乃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又四郎却如此轻描淡写,实在是屈辱!然而,若现在就发脾气;愈失了面子。况且蕉庵刚刚咽气,她也不允许自己失态,否则,丢人的还是她自己。
阿蜜强压心头怒火,低声道:“这么说,公子是担心……阿蜜明白。天明之后,就请回吧。”
“兄长会很快过来吊唁。”又四郎依然未察觉阿蜜的心情,沉浸在焦虑之中。谣言可惧,若是方广寺大佛殿被焚,肯定会有谣传,说是将军派人纵火。
因此,所司代板仓胜重定会全力搜查。若是逮住罪犯,必会施以极刑,毕竟事关主家名誉。而若有人告发乃是蕉庵或宗拾指使,必是堺港的惊天大事,会影响堺港所有商贾。
茶屋家与所司代板仓胜重交情匪浅。茶屋清延当年为家康臂膀,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不仅参与了江户筑城,还被推举为商界之首。就连上方的人也甚是看重他:“以后商家诸事,均由四郎次郎裁决。”他是名副其实的商界领袖。
因而,若是商人有不端行为,茶屋家也难逃其咎。因此,又四郎必须赶快去见板仓胜重。
阿蜜不再说话。她在心里暗暗想着要寻个机会羞辱又四郎,以报今日之羞辱。
“天还没亮啊。”又四郎看着蕉庵遗体,不时小声嘀咕。
“是啊,应快亮了。”阿蜜一边若无其事附和,一边往枕边的香炉里添香,不再看又四郎一眼。
第六章 人质新娘
天明以后,茶屋又四郎赶到码头,坐上了停靠在那里的自家船只,昼夜兼程,于第三日晨到了伏见。此前他始终焦虑不安,而刚到伏见,便又被人团团围住,问这问那,甚是焦躁。
“京城发生何事?”
“无事。”
“火灾,抓人……”
“没有。”
“哦,那你有未碰到什么怪事?”
“没有。”他担心大佛殿,便乘轿急速赶到了方广寺。当他看到佛殿高耸在清晨的蓝天下,方才觉得自己实在有些荒唐。
茶屋府在通出水下町。他令下人回家将蕉庵和宗拾的死讯禀报兄长,自己则直接去了所司代官衙。
板仓胜重正在院中练习长枪,这是他的习惯。看到又四郎,他一脸惊讶地放下枪,把客人迎到檐廊下,责备道:“怎生这个时候来了?家中怕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吧?”
“大人何意?”
“千姬小姐马上就要来伏见,婚礼定在五月十五。所有的衣裳均由你家负责。你这几日不在家吧?”
“是。小人去了一趟堺港。”
“哦。你径直来了我这里。说不定府上有人去接你,在路上错过了。”
“小人不知。堺港的两位前辈去世,我原是去探病。”
“是坂田宗拾和……”
“纳屋蕉庵。二人像商量好了一般,在同一日离开了人世。”
板仓胜重轻轻点头道:“哦。你快回去。你要不在,事情就不好办了。”说完,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令兄要去参加葬礼吧?实际上,我也正为一件事犯愁。”他两手置于膝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