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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认为好的户外活动项目,但是能快快乐乐地一整天拿着钓竿,即使钓不到鱼也没
什么关系不是吗? 他很开心自己能快活又悠闲地走出户外,脚下踩着一粒粒熟悉的
泥煤,眼前净是山坡。为什么这种小小的不情愿一直紧追他不放? 为什么他宁愿留
在农庄里闲晃,而不愿在德伍小湖上坐一整天船? 在他察觉怎么也抛不开深藏在潜
意识中的那个理由之前,他们已整整走了一英里了。原来他希望今天留在克努,是
因为晨报来时可以马上看得到。
他很想多知道一些关于七B 卧铺的事。
旅途的劳顿加上羞辱的记忆,他早已经把七B 的事抛在脑后了。从他到克努倒
头就睡开始,到现在已差不多二十四小时了,他暂时忘记了七B 那个人。但显而易
见,七B 卧铺的事还是紧紧跟住他。
他问静静跟在他身后一步远、恪尽职守当个小跟班的派特:“现在克努这边的
日报都什么时候到? ”
“如果是强尼送,十二点就到了,但如果是肯尼,就常常要拖到一点左右。”
派特仿佛很高兴终于在这场探险路程中有对话发生了,说:“肯尼会在路东边的达
尔摩停下来,然后到麦克菲岩的克斯蒂喝杯茶。”
格兰特心里想,让整个国家喧腾起来的新闻等在那里,而肯尼却安然在麦克菲
岩的克斯蒂喝茶,这样的世界实在很棒。收音机还未发明以前,这个世界简直接近
天堂了。
“看守着这道通往天堂之路。”
歌唱的沙。
说话的兽
静止的河
行走的石
歌唱的沙
这象征什么? 难道只是一个心灵的国度吗? 置身在这片空旷之地,这片浑然天
成的土地,再诡谲的事物都仿佛自然地淡化了怪异的成分。这么一个早晨,还真会
让人莫名相信,这个星球的某些地方,真可能存在着会走路的石头。
难道就没有任何一个已知的地方,包括这块高地,当一个人独自走在夏天明亮
的阳光下,会突然生出被人监视的感觉,从而惊惧莫名,想快快逃离? 有,当然有,
用不着和温伯·史崔特谈话就知道有。在一些古老的地方,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甚
至野兽都能开口讲话。
到底七B 那人是在哪个地方得到这种奇怪想法的? 他们从木头滑道开出一条小
船,格兰特把船驶进湖中,顶着风划行。天空格外明亮,但空气中有某种气息,好
像随时会刮起能将湖面吹皱的风。他看着派特整理钓竿并把虫子绑在钓线上,心想
:如果今生没福气拥有一个儿子,那这个红头发的小远亲倒是一个很好的替代品。
派特一边忙着绑虫子一边问:“亚伦,你献过花素吗? ”派特把“花束”说成
“花素”。
“就我记忆所及,没有。”格兰特小心地说,“你问这个干嘛? ”
“他们要我献花给子爵夫人,因为她要来为达尔摩会堂剪彩。”
“会堂? ”
派特苦涩地说:“就是十字路口的那座房子嘛! ”他沉默了一会儿,显然正陷
入沉思之中。“献花这种事像女孩子做的,好可怕! ”
格兰特觉得由于罗拉不在身边,他有责任扮演罗拉的角色,于是认真思索着该
如何回答。“这是一个很大的荣耀啊! ”
“那就让‘那个小孩’来获得这个荣耀好了。”
“但要她担任这项重大责任,恐怕太小了点吧。”
“好啊! 如果说布丽姬太小,那我就太大了,做不来这种小孩把戏,那他们就
得另外找别人去做了,唉! 这本来就多此一举! 会堂已经开放好几个月了。”
这种对成人世界的虚饰大彻大悟的藐视,令格兰特实在无言以对。
他们以一种男性间的友善态度背对背钓鱼,格兰特慵懒、不在乎地把钓线弹出
去,而派特则是一副特有的乐观态度。将近中午时分,他们的小船已经飘到靠堤岸
处了,于是他们转往岸边划去,打算在小农舍中用普里默斯炉(primus ,一种轻便
炉子。) 泡茶。格兰特一直划到距离岸边约数码左右的地方,发觉派特的眼光正盯
着岸上某个东西看,于是便转过身去看看究竟什么东西使得派特有这样的嫌恶表情。
他看见一个晃动的身影大摇大摆地向他们靠近,就问派特那个人是谁。
派特说:“那是小阿奇! ”
阿奇手上拿着一根牧羊人的曲柄拐杖,身上穿着一件男式苏格兰短裙,据汤米
后来说,你不可能见过一个死的牧羊人手握这样的拐杖,也不可能看见任何一个活
着的高地人穿这样的苏格兰短裙。那支曲柄拐杖比阿奇的头高出两英尺,而那条男
式短裙盖在他几乎不存在的屁股上,就像一件湿透了的女用衬裙。但显然穿这件衣
服的阿奇并没有意识到这种状况,他裙子上的格子鲜艳得如同孔雀开屏似的鲜丽,
和这片荒地格格不入。他那像鳗鱼一样小而黝黑的脑袋,戴着淡蓝色的苏格兰无边
平顶帽,系着一条方格花纹的帽带,帽子整个往旁边拉出一种神气的角度,并从帽
带上冒出一大团植物。套在。形腿上的袜子则是一种非常夺目的亮蓝色,袜子上的
许多毛球让人有恶性肿瘤挂在那里的错觉。皮鞋带子交叉绑绕在瘦削的足踝上,给
人一种活力充沛之感。
格兰特兴趣盎然地问:“他在那里做什么? ”
“他是一个革命家。”
“真的! 跟你一样的革命家? ”
“才不! ”派特极其轻蔑地说。“哦! 我不敢说我一点儿没受到他的影响,但
没有人会在意像他这种人! 他还写诗呢! ”
“也就是说是一个‘单细胞’哕? ”
“他? 他连细胞核都没有! 老兄,他是一个——个——一个‘蛋’。”
格兰特判断派特寻找的这个字眼其实是阿米巴原虫,只是他还没学过。
这个“蛋”愉快地沿着多石的海滩向他们走来,一面大摇大摆地晃动他那惨不
忍睹的衬裙尾巴。他在石头上一跛一跛地移动着,显得有些笨拙。格兰特突然意识
到他长了鸡眼,鸡眼会长在容易出汗的淡粉色的脚上。报上的医学专栏常谈论关于
这种脚疾的话题。( 每天傍晚把脚洗净并彻底擦干,尤其是脚趾缝隙,再洒上滑石
粉,同时注意每天早晨换干净的袜子。) “乔妈沙悉? ”走近到可以打招呼的距离
时,这个“蛋”
这么叫着。
格兰特心里纳闷着,是巧合还是怎的,为什么所有衰弱的人都有这种单薄且虚
浮的声音? 不是说这种单薄且虚浮的声音专属于失败和挫折的人,而失败和挫折则
让人生出离群索居的渴望? 打从孩提之后,格兰特就再没听到过盖尔语( 盖尔语是
凯尔特语系的一个分支,为苏格兰、爱尔兰等地的方言。——译注) 了,这种语言
的拿腔作调一下子冷却了他打招呼的热情。他只向这人简单地道了声早安。
“派特应该会告诉你,今儿个天太亮,钓不到鱼的。”
他一边说一边摇摇摆摆地向他们走来。
格兰特不了解到底是哪里令他不舒服,是粗鄙的格拉斯哥语,还是阿奇不适当
的示好姿态? 派特漂亮面庞上的雀斑被一阵红潮遮盖,想说的话在唇上颤抖出不了
口。
“我想他是不愿意扫我的兴。”格兰特小事化无地解释道,一边看着派特脸上
的红潮逐渐褪去j 改换成一股感激的情愫。派特新奇地发现,对付这种愚笨的人有
比直接攻击更好的方法,甩也想亲身尝尝这滋味,享受一番。
“我想你们是上岸来喝午前茶的,是吧? ”阿奇开心地说。“如果你们不介意,
我很乐意加入。”
他们虽然不情愿,也只好客气地泡茶给阿奇喝。阿奇拿出自己的三明治,一边
吃一边滔滔不绝地讲起苏格兰伟大光荣的昔日以及炫目的未来。阿奇没问格兰特名
字,但从他的谈话中流露出他把格兰特当成了英格兰人,格兰特很惊讶地听到英格
兰对失去自由且无助的苏格兰所犯下的种种罪行( 很难想像有什么比他所知的苏格
兰更无助、更丧失自由) 。似乎英格兰是个吸血鬼,榨干了苏格兰的好血,只留下
了跛足与苍白。苏格兰在入侵者的轭下呻吟,在征服者的凯旋队伍后面踉跄而行,
付出贡品并献上所有的才智之士以供暴君的桎梏驱使。但现在苏格兰即将挣脱这道
枷锁,即将松开这个羁绊,熊熊的怒火马上会再次爆发,就连石楠花也会再次燃烧
起来。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