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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每当这个国家陷入短暂的混乱时,我都会想到威廉斯警官,马上就
知道事情一定会没问题的。”
“我猜我就根本没办法令你安心。”格兰特边说边忙着解开行李。
“不是那么明确。反正你和威廉斯不一样,你是事事不顺当时,真正让人觉得
安慰的人。”讲完这段有着弦外之音的话,她走向房外:“想下楼时再下楼。要不
不用下楼好了,你醒之后,摇一下铃就行了。”
她的脚步愈走愈远,静默由她身后涌了过来。
他脱下衣服,等不及拉下窗帘遮挡阳光,倒头就睡。
但他马上想到:我最好拉上窗帘,免得光线过早把我弄醒。他很不情愿地张开
眼睛,估计光线的强度,发现光线停留在户外,已经不再从窗户透进来了。他抬起
头来思考这个奇特现象,这才突然意识到已经是午后了。
他觉得既轻松又愉快,平躺着聆听这份宁静,这份古老而不复记忆的宁静。他
细细品尝这一刻,沉迷在长期折磨后的暂时舒缓之中。这里和彭特兰峡湾之间不是
个密闭空间,和北极之间也不是个密闭空间。透过敞开的窗户,他可以看见黄昏时
的天空灰扑扑的,但仍有着朦胧的亮光,而且被一道道平行的云隔成条状。没有雨,
只有沉浸于整个世界静谧中的,一种纯然和平的回音。哦! 没关系,如果不能钓鱼,
至少可以去散步啊! 再不成,也可以去打打野兔啊! 他看着云逐渐变暗下来,心里
想着这回罗拉会给他介绍哪个对象? 这实在是一个非常奇特的现象:所有已婚妇女
都会联合起来抵制单身男人的存在。假如女人婚后很快乐,比如罗拉,她们会认为
婚姻是成年男性惟一舒适的状态,可以让他们能避开生活中种种的无能,以及诸如
此类的障碍。但如果婚后不快乐呢? 她们就会怨恨任何从这种婚姻惩罚中脱逃的人。
每一次格兰特来到克努,罗拉都会仔细挑选一位合适的女性供他考虑。当然,并没
有人刻意提到那些女孩有何令人满意的特质,她们只是在格兰特的面前走来走去,
好让格兰特看见她们走路的步伐。
而如果格兰特没有对某位候选人表现出特别兴趣,整个气氛也不会流露出明显
的不快,当然更不会有任何斥责的意味。惟一有的是:下回罗拉又会有新的人选了。
远处有声音传来,听来如果不是慵懒的母鸡咕咕叫,就是堆起来的碗碟所发出
的叮叮声。他聆听了一会儿,希望那是母鸡的叫声,但遗憾的是,最后他必须接受
那应该是在准备喝午茶的声音,所以他必须起床了。派特快放学了,而布丽姬也会
从午后的小睡中醒来。一如往常,罗拉的典型作风是既不要格兰特给她女儿适度的
赞赏,也不要格兰特说出她女儿一年来长大了许多、愈来愈聪明或愈来愈漂亮等等
恭维的话。事实上,没人刻意提起过布丽姬,她只是一个隐身在某处的小家伙,就
像农场其他动物一样。
格兰特起床洗了个澡,二十分钟之后下楼,觉得自己饿了,这是几个月来他第
一次觉得饿。
格兰特看着全家福照片,心想真是纯粹的左法尼特色。照片里客厅的门大开,
曾经占有早期整个农舍的空间的起居室现在则为主建筑的边侧部分。因为它曾是好
几个房间,所以比其他同类型的起居室有更多窗户,再加上坚实的厚墙,显得温暖
而安全。同时因为整个房间朝向西南方,因而比其他房间要敞亮许多,家族所有的
聚会和沟通都在这里,宛如某些中世纪庄园中的大厅一样。只有在正式午餐或晚餐
时,家庭的成员才会用到其他房间。火炉边摆了张大圆桌,让这里的午茶和早餐也
有着和真正餐厅相等的舒适感觉,至于其他房间,则很自然地构成工作室、画室、
乐房、书房以及温室的完美组合。格兰特心想,根本不需要更改任何细节,因为该
有的全都有了。甚至能让小猎犬在桌边乞食,以及让布丽姬在壁炉边舒服地岔开双
脚。
布丽姬是一个金发、安静的三岁小孩,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将相同的小东西排成
不同的形式上。罗拉说:“我真不知道她是白痴还是天才。”但格兰特认为,从布
丽姬初次见到他时盯住他的那两秒钟状况看来,他完全能了解为什么罗拉的声调还
能这么快乐,因为就像派特称呼她的,“那个小孩”的智能根本没问题。派特这么
叫她并没有任何公然羞辱的意思,甚至也没有任何明显的谦让意味,他只是要强调
自己是成人群中的一位,在他的判断里年长六岁已足以使他自己够格。
派特有一头红发,以及一双阴郁且带着恐吓意味的灰眼睛。他穿了件绿格苏格
兰男用短裙、一双蓝长袜,以及缀有许多补丁的灰毛衣。他和格兰特打招呼的方式
即兴而随便,但却有某种舒服的笨拙。派特讲话有他妈妈所称的“浓重的佩思郡口
音”,他在学校的知心好友是牧羊人的儿子,他们来自奇林。当然,他用心时可以
讲一口好英语,但那通常不是什么好兆头。因为那一口发音纯正的英语,只有在他
有事跟你商议时才被使用。
喝茶时,格兰特问他是否已经决定将来想做什么了,派特从四岁开始就对这个
问题有个千篇一律的答案,那就是:“我把它当做个人思考。”这说词是从他的教
父J .P .那里得来的。
“是啊。”派特一边用力涂着果酱一边说:“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真的吗? 那很好。你打算要做什么? ”
“革命家。”
“我希望我不会要逮捕你。”
“你不会的。”派特回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 ”
“我会很‘棒’的,老兄。”派特说着,放下了汤匙。
“我相信维多利亚女王用这个字时是这个意思。”罗拉边说也把果酱从她儿子
的手中拿过来。
就是这种事使得格兰特喜欢罗拉,在间或闪亮的超然中仍明白地展现着母性的
肌理。
“我倒留了一条鱼给你。”派特边说边用劲将果酱涂到吐司上至少深入了吐司
厚度的一半,这是他设定好的目标。“在卡迪池塘的暗礁下,如果你喜欢的话,我
的虫子也可以给你。”
由于派特有一整个大洋铁桶的钓饵可供选择,“我的虫子”在此以单数形式出
现,意思无非是“我发明的虫子”。
派特离开后,格兰特问:“派特的鱼饵是什么样子? ”
“可怕极了,我只能这样说,”他妈妈说,“简直吓死人。”
“那他用这个饵抓到什么了吗? ”
汤米说:“好奇怪! 倒真的抓到过! 看来鱼的世界和人的世界没什么两样,蠢
蛋不少。”
“这些可怜的鱼看到他的饵就吓得下颚都掉了。”罗拉说,“而且在它们还来
不及闭上嘴巴之前,水流一冲正好让它们上钩。明天是星期六,你可以亲眼看看那
是怎样一副情景。不过我想以现在卡迪水塘水流的状况,就算靠派特恐怖的伟大发
明,也没法钓起那条六磅重的大家伙。”
显然,罗拉是对的。星期六早晨天空晴朗无雨,卡迪水塘内那条六磅重的大家
伙因被拘囚得太久,急欲往河流上游去,所以对水面任何可能分心的东西全无兴趣。
也因此,他们建议格兰特去湖里钓鳍鱼,并带派特当跟班。
这个名为德伍的平静小湖位于山坡外两英里处,一块有点寥落的荒地上。风一
起,钓线会整个被强风刮离水面往右侧直飞,像悬在半空中直挺挺的电话线一样。
湖面平静时,那里的蚊子会把你当猎物饱餐一顿,而此时鳍鱼就会跳到水面上来公
然嘲笑你。也许钓鳍鱼并不是格兰特最喜欢的消遣娱乐,但对派特而言当个跟班却
如置身天堂。
派特没什么不会,从骑达尔摩的黑色公牛,到用半便士加上胁迫向邮局的梅尔
太太换得三便士的超值甜点。可惜他还是无福享受把小船搞成一团糟之类的娱乐,
因为湖上的小船已经锁上了。
于是格兰特开始越过干枯的石楠丛,沿着沙地往上走,派特跟在他旁边大约一
步左右的距离,像只乖巧的猎犬。格兰特走着走着,开始意识到自己兴致逐渐低落
下来,他自己也不知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在今早的愉悦和钓鱼的快乐中还要有些保留? 也许去钓棕色鳍鱼并不是
他认为好的户外活动项目,但是能快快乐乐地一整天拿着钓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