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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回家。”
亘对着自己的心亲切地喃喃自语。
他一声叹息,站起来,声音里带着震颤。把勇者之剑放在腰间。
这时,亘六一到流过的雾气。刚才还没有雾的呀,从哪里冒出来的呢?雾完全覆盖了伤心沼泽的水面。雾潮乎乎,如同微微闪亮,悄然下坠的眼泪。
亘瞪圆了双眼。
在伤心沼泽中央,流动的雾中,遗下一件黑袍。皱巴巴的法衣。法衣一角露出靴尖。一头乱发出现了。
是美鹤。
亘冲上去。如同在梦中奔跑一样,总是不能前进。两腿在光滑的水晶上面不听使唤。亘心急如焚,两手划动雾气,如同游泳。
“美鹤!”
亘边喊边扑出去,跃向倒地的美鹤。最初毫无感觉。两手只是搅动着雾,没有接触倒任何东西。虽然的确看得见黑袍,却像要抓住一个影子。
“美鹤,美鹤!”
亘边喊边摸索。此时,美鹤的实体清晰起来了。原来只是映像的模样,现在有了血肉。聚焦成形了。
不久,亘双手抱起了美鹤。
美鹤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他满脸伤痕,手臂无力垂下。两腿胡乱伸着。左脚踝扭向奇怪的方向,可能骨折了。
“美鹤,挺住呀。美鹤!”
亘晃一下美鹤的身体,从黑袍底下滚出折成两段的魔导杖。
这张没有血色的脸,这具瘫软无力的身体,被可怜地折断的魔导杖,比亘手臂中美鹤的惨相更使亘确信摆在眼前的事实。
美鹤败了。
美鹤也在对他而言的伤心沼泽里,与自己的分身大战。美鹤战败了。
“美鹤……”
事到如今,亘也明白了。虽然是不想知道的事,但他无可逃避,明白过来了。
美鹤那独行的憎恨,成长得比美鹤自身远为强大。所以,美鹤已不能将他召唤回来。憎恨打败了美鹤真身。
我管它幻界会怎样?
能去命运之塔就行。
为此不惜采取人和手段。
坚定的决心。坚强的意志。赋予“旅客”的宝玉之力产生的强大魔力,美鹤在旅途中运用自如。伤害了许多人,破坏了城镇,留下了叹息,最后,终至解开常暗之镜的封印。
原以为那都是美鹤所为。不仅是亘,美鹤也是那样想的。但真实却不一样。破坏也好,杀气也好,践踏他人的,毫无顾忌的傲慢也好,都不是美鹤的东西。
是背负着美鹤的憎恨的分身所为。只是由于这些憎恨实在与美鹤的心情太相同了,不,是因为美鹤欺骗自己:自己只有憎恨,除此之外一概不需要,所以,不知不觉中,美鹤已区别不出憎恨的分身与自己本身了。
像亘最初做过的那样,美鹤也想要击败自己的分身吧。但是,那只能是自己打败自己。
亘严重冷不防掉下眼泪,滴在美鹤瘦削的下巴上。
美鹤眼皮颤动,睁开眼睛。
亘说不出话,用尽力气强忍着不哭出来。
美鹤的黑眼珠费了不小工夫,才忍住痛苦集中起意识,好不容易聚焦在亘脸上。
“是……你吗?”
亘点头。不住地点着头。每低一下头都落下眼泪。
“你怎么啦?”
与其就像被老师罚留堂,发牢骚一样。这就是美鹤的风格。
“都来到这里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呢?真不像话。”
美鹤声音沙哑,原以为他只剩下一口气。他的目光向着天空。
“看得见命运之塔了的。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却……”
亘说,不能说话了。亘抱着他,很清楚美鹤的身体已受重创,没有办法恢复了。
“三谷,”美鹤说道。亘看着他,窥看着另一名“旅客”澄澈的瞳仁。
“那些地方不对头?我在什么地方做错了?”
并不是跑得快就先抵达命运之塔。萨卡瓦乡下的长老这样说过。面对那片所列不利亚的废墟,基·基玛也鼓励自己,女神还等待着你。
“不论亘去哪里,我都跟着,决不让他孤独一人。我已经决定了。”说过这番话,并顽固的陪伴在自己身边的米娜,终于要分手时,紧紧拥抱着亘,祈祷般念叨着:小心呀,一定得小心。
我有伙伴们。照亮我前路的光在保佑我。
可美鹤是单身一人,孤独的旅行。即使他走岔了路,也没有人告诉他。
即使美鹤愿意这样,也是太不幸了。岂不是太残酷的结果吗?
“对不起。”此刻我只能这样说。不是要请求原谅,而是让自己认识到,没有和美鹤在一起走是犯了大错。即便这样做违抗拉奥导师的指示。
“你为什么道歉?”
美鹤想笑。想做出对亘不屑的,好强的笑容。
“你赢啦。高兴点吧。哭什么?一直到最后的最后,你……真的是好好先生啊。”
“什么‘最后’,别,别那样说。”
“我不撒谎。”
美鹤突然变得亲切起来。
“我输了。要死在这里。没能改变命运。”
他小声喃喃道:自作自受吧。美和肯定也和亘一样洞察这一切。
“可我,曾想去命运之塔。”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无论做什么,都想去。
“我知道。亘说道,“即使其他人都不明白,我明白,美鹤。”
美鹤闭上眼睛,面露微笑。
“你走吧。带上宝玉,丢下我,走吧。”
“不,不行。我不要丢下你一个人。”
“笨蛋,别黏黏糊糊的。”
美鹤的身体痉挛起来,呼吸困难,急促。
“……我自己待着,就行。”
不是赌气。只因他是美鹤,直至最后一刻,都要保持美鹤的风格。
即使赴死。
亘尽量不晃动美鹤的身体,轻柔,小心地在伤心沼泽放下美鹤。美鹤失去支撑,闭目躺在地上,看起来越发接近死亡。
亘已经无能为力。美鹤希望独自待着。
就在此时,亘心中浮现另一个情景:与卡茨分手时,在那寂静的树林里——
“美鹤。”
“什么事?”
“最后可以让我为你祈祷吗?”
“什么祈祷……不必。”
“我希望你让我做。”
美鹤睁开眼睛。瞳仁捕捉住亘。求求你,亘说道。
“噢,看你喜欢吧。”
亘伸出右手,拉起美鹤的手。他的左手按在美鹤额头上。
记得祈祷词吗?
亘隐约记得。
“我们是神赐之子。此刻即将离开地上尘芥,来到您的身边。”
美鹤又闭上了眼睛。亘抚着他的额。
“我们先祖之源——清净之光啊。引导这位踏上旅途的人吧。”
亘紧握美鹤的手,十指相扣。
“小小子啊,地上之子啊。你忏悔违背神的意旨吗?”
亘嘴唇颤抖,语不成声。话一旦说出,咽喉深处便发热。他拼命控制住自己:不能又哭出来!中间停顿。
只听见亘纷乱的呼吸声。漫长的沉默。这时,美鹤的嘴角动了。
“是。”他说道。他回应了祈祷词,说“是”,“我忏悔”。
亘热泪盈眶。他压抑着呜咽,继续祈祷词。“你忏悔犯了多种人子之罪:时而争执,时而口角,做出虚伪之事,为愚味所蒙蔽吗?”
仅仅稍停一下,美鹤便答“是”。
“你忏悔听信谎言,顺从一己之欲,违背女神赐予人子的荣光吗?”
“……是。”
再也抑制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
“你已忏悔,你地上的罪已被赦免。人子啊,安心吧。蒙召的你将被永恒之光环绕。”
泪水潸然而下。亘一边哭一边结束祈祷。
“维斯纳·埃斯达·荷里西亚。人子寿命有限,而生命永恒。”
美鹤瘦削的双颊缓缓地绽开微笑。
“最后的……”
“嗯?”
“维斯纳·埃斯达·荷里西亚。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亘摇摇头。
“它的意思……‘直到再次相遇’啊……”
美鹤喃喃道,双目紧闭。
“再见。”
这是第几次说“再见”?
这次是真正的永别。
美鹤的身影渐渐模糊。雾气又聚集了,将他慢慢笼罩,他仿佛被拥抱起来。美鹤融入雾气之中。与此同时,雾气亮度渐增,将美鹤的生命吸收,净化。
亘无言流泪,跪着,注视着美鹤的轮廓变的模糊稀薄,此时,他留意到一道光从头顶上方缓缓射来。是巴掌大的,手电筒似的光。光圈闪耀着淡淡的,如同一只伸出的手,极温馨地降临溶入雾气中的美鹤。
美鹤也察觉到那道光了。他处于雾中的头动了一下,脸稍稍抬起。似在睡眠中的眼脸微微张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