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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
再次夹出一小片碎玻璃时他肌肉紧绷。
“稳住。”我说。
“马里诺是怎么回事?他最近很令人反感。”我又夹了两片碎玻璃在毛巾上,用棉纱止血,“你最好再喝一口酒。”
“为什么?”
“我已经将所有的碎玻璃都夹出来了。”
“这么说你已经完成手术,我们可以庆祝了?”他听起来松了好大一口气。
“不尽然。”我凑近他的手,很满意自己清理得一干二净。随后我打开一包缝合线。
“不替我麻醉?”他抗议。
“缝合这些伤口只需几针而已。打麻醉剂会和缝合一样难受。”我平静地解释,将线穿过针孔。
“我宁可接受麻醉。”
“呃,我没有麻醉剂。你不看或许会好一些。要不我将电视打开?”
韦斯利别开头,咬着牙说:“快点弄好就行。”
缝合时他没有吱声,但我触碰他的手和腿时,可以感觉到他在颤抖。我用棉纱包扎伤口是,他深吸了一口气。
“你是个好病人。”我拍拍他的肩膀站起来。
“我老婆可不这么想。”
我不记得他上次提起康妮的名字是什么时候。他偶尔提起她,仿佛是在谈他感受到的某种力量,像是地心引力。
“在外面坐坐吧,喝完我们的酒。”他说。
我屋外的阳台是公共设施,延伸至整个二楼。这个时刻即使有少数房客尚未就寝,也会因距离太远听不到我们的交谈。韦斯利将两把塑料椅拉在一起。没有桌子,他将酒杯与那瓶威士忌放在地上。
“要再加一些冰块吗?”他问。
“这样正好。”
他已经熄了屋内的灯。我们前方模糊的树影开始摇晃,远处高速公路上只看到零零星星几盏小小的车灯。
“如果用一至十分来打发,你会给今天打几分?”他在黑暗中平静地问。
我犹豫了一下,进入这一行之后我经历过太多惨痛的日子。“我想我会打七分。”
“假设十分是最悲惨的。”
“我还没有遇到过十分。”
“那会是什么状况?”我感觉他在看我。
“我不确定。”我深恐谈起最悲惨的遭遇之后就会面对它。
他静默不语,我不知道他是否在想那个既是我的爱人也是他的好友的人。几年前马克在伦敦遇害市,我相信再也没有比那更痛苦的事了。如今我担心自己错了。
韦斯利说:“你一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凯。”
“我告诉你了,我不确定。”
“不是那个。我现在在谈马里诺,我问你他怎么了。”
“我想他很不快乐。”我回答。→文·冇·人·冇·书·冇·屋←
“他总是不快乐。”
“我说的是‘很’。”
他等我说下去。
“马里诺不喜欢改变。”我补充道。
“他的升迁?”
“那只是一个原因,还有我的变化。”
“什么变化?”韦斯利将威士忌倒入酒杯,手臂与我的轻轻触碰。
“我与你们的合作关系是个重大的改变。”
他未置可否,等待下文。
“我想他或许察觉到我改变了我们的伙伴关系。”我越说越乱了,“那很令人不安——我是说,对马里诺而言。”
韦斯利仍未表达意见,他轻啜一口,冰块叮当作响。我们都很清楚马里诺怎么了,但那与韦斯利和我的所作所为无关,只是他自己的感受。
“依我个人的看法,马里诺对他的私生活很沮丧,”韦斯利说,“他很寂寞。”
“我相信这两点都是事实。”我说。
“你知道,他和桃丽斯相处三十多年,忽然发现自己又变成单身汉了。他茫无头绪,不知应该如何应对。”
“他从没有真正面对她的离去。那件事就这么悬而未决,等着某件不相干的事来引爆。”
“对此我很担心。我很担心那件不相干的事会是什么。”
“他很想念她我相信他仍然爱着她。”我说。夜深人静,再加上酒精的作用,我替马里诺分外难过。我生他的气总不会太久。
韦斯利调整一下坐姿。“我猜那应该打十分,至少对我而言。”
“你是指康妮离开你?”我望着他。
“失去你深爱的人。失去一个跟着你闹脾气的孩子。没有结局。”他凝视着前方,柔和的月光映照出他英挺的轮廓。“也许是我在自欺欺人,不过是只要有一个结果,一个结局让我摆脱过去,我什么都可以接受。”
“我们永远无法摆脱过去。”
“我同意。”他凝视着前方,继续说,“马里诺无法处理他对你的感受,凯。我想他一直有这种感受。”
“最好都不要说破。”
“听起来很冷酷。”
“不是冷酷,”我说,“我不希望他觉得遭到了拒绝。”
“你怎么认为他没有觉得已被拒绝?”
“我没有这么认为。”我叹了口气,“事实上,我很确定他这一阵很沮丧。”
“应该说是‘嫉妒’。”
“嫉妒你。”
“他没有试着邀请你出去?”韦斯利像是没听到我刚才说的那句继续追问。
“他曾带我参加警察联谊舞会。”
“嗯,那情况很严重了。”
“本顿,我们别拿他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他温和地说,“我很关心他的感受,我知道你也一样。”他停顿了一下,“事实上,我很了解他的感受。”
“我也了解。”
韦斯利放下酒杯。
“我想我应该回房,设法睡一两个小时。”我说着但没有行动。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腕,手指因为刚才握着酒杯而冰冷。“天亮时怀特会接我离开这里。”
我想握住他的手,我想抚摸他的脸。
“很遗憾必须离开你。”
“我只需要一辆车。”我说着,心跳加速。
“不知道哪里可以租车。机场?”
“我想这就是你能当上联邦调查局探员的原因。你可以作出这样的推断。”
他的手指往下滑,大拇指抚摸着我的手。我早知道总有一天我们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他要求我担任他在匡提科的法医顾问时,我就很清楚这种危险性。我原本可以拒绝。
“痛吗?”我问他。
“早上也许会,因为我会宿醉。”
“已经是早上了。”
他抚摸我的头发时,我顺势仰头,闭上眼睛。我感觉到他的脸凑近了,他的手指抚触着我的颈部,随后是他的嘴唇。他像是渴望了许久般爱抚我,令我天旋地转。我们的吻像是偷来的火种。我知道我已陷入无以名之的罪愆之中,但我不在乎。
我们宽衣解带。我们小心避开他的伤口,直至天际泛着曙光。事后,我坐上阳台望着满山晨曦,树叶抹上新彩。我想象着他的直升机升空,像舞者般在空中回旋。
在市中心,埃克森车站对面有一家黑山雪弗兰租车公司,贝尔德警察在清晨七点四十五分送我和马里诺来到这里。
显然当地警方曾散布消息,表示联邦政府人员已经到达,正在轻松旅游汽车旅馆“明察暗访”。虽然没有夹道欢迎的热烈场面,但当我们开着一辆崭新的雪弗兰开普瑞斯前行时,沿途商家门口都有人驻足观望,这让我觉得自己不是默默无闻之辈。
“我听到有人叫你‘名探昆西’。”马里诺打开一包由快餐店买来的饼干时说。
“我听过更难听的。你知道你现在吃的那些东西含有多少盐分和脂肪?”
“知道,我吃的这些有三分之一是盐和脂肪。但我有三份饼干,我打算吃个一干二净。如果你的短时记忆力够好,别忘了我昨天没吃晚餐。”
“口气别那么冲。”
“我没吃饭有没睡好,口气自然会冲。”
我没有说出我睡得比他还少,我猜他已经知道了。今天早餐他不肯正眼看我,我也察觉到他的烦躁之下所藏的沮丧。
“我根本没办法入睡,”他继续说,“那地方的隔音设备真差。”
我将帽檐拉低,仿佛这么做可以减轻我的不安,然后打开收音机,不停换台,直到听到邦妮o瑞特的音乐。马里诺租的车子正在加装警用无线电和扫描仪,晚上才能交车。我要先送他到德内莎o斯坦纳的住处,过后再让别人去接他。我开车,他边吃东西边指路。
“开慢一点。”他看着地图,“左边这一条应该是月桂街。好,下一个路口右转。”
车子再度转弯后,前方出现一个湖波,足球场大小,呈青苔色。附近的野餐区和网球场空无一人,维护得很整洁的俱乐部似乎也少有人使用。湖边有一排树,随着秋季临转为褐色。我想象着一个小女孩拎着一把吉他,在浓密的树影中步行回家。我想象着一个老人这这样的早晨前来垂钓,在树丛中发现尸体后大吃一惊。
“我稍后会来这里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