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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帕特丽夏·康薇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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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十月十六日,当朝阳从夜幕后方窥视时,鹿只模糊的身影潜行至我窗外的浓密树林边缘。破晓时分,视线之外的靶场传来刺耳的砰砰声,房间上方及下方的水管鸣响着,周围的窗户也亮了起来。我在枪声中入睡又醒来。
那是弗吉尼亚洲匡提科永不止息的噪音。坐落于此的美国联邦调查局国家学院犹如一座孤岛,四周都是海军陆战队。我每个月总有几天会待在学院内的安全部门,在此期间没有人能打电话给我,除非我要他们打过来;即使在会议室内喝多了啤酒,也不用担心会有人跟踪。
我的套房可不想新探员和来访警察恶劣的宿舍,有电视、电话、厨房,以及一间为我独享的浴室。此地禁止抽烟、喝烈酒,不过我怀疑,那些蛰居于此的探员和受保护的证人能像我一样恪遵这条规则。
我将咖啡放入微波炉内加热,然后打开手提箱,取出昨晚入住后就等着我处理的一份文件。我尚未检视,因为我无法聚精会神地翻越它,只好留待第二天。由此看来,我变了。
从读医学院起,我就习惯在任何时刻面对任何伤痛。我曽全天候在急救室工作,也曾独自在停尸间通宵达旦解剖尸体。我的睡眠一向只是在某个阴暗角落打个盹,这种地方我很少能回想起。岁月流转,人事蹉跎。我开始害怕熬夜工作,每当生命中所遭遇的恐怖景象不知不觉地浮现时,我便会噩梦连连。
埃米莉o斯坦纳十一岁,她纤细的身躯已萌现性征,两周前的十月一日,她在日记中写道:
噢,我好快乐!快要天亮了,妈妈不知道我在写日记,因为我在床上打着手电筒。我们到教堂聚会。伦恩也在场!我看得出来他注意到我了。他给了我一个“火球”!我趁他不注意将它收藏起来,放在我的秘密盒里。今天下午,青年团契聚会,他要我早点去与他碰面,并且不要告诉任何人!!
当天下午三点,埃米莉离开位于黑山的家——就在阿什维尔东部——徒步两英里前往教堂。聚会结束后,其他孩子看到她于下午六点夕阳西沉时独自离去。她没有走大路,二十提着吉他盒抄小径绕过一片小湖4。探员相信她就是在这段路上撞见了几小时后夺走她性命的那个男人。或许她曾停下来与他交谈;或许因为天色渐暗,她忙着赶路回家而未能察觉到他。
黑山是北卡罗来纳州西部的一座小镇,居民七千人当地警方难得侦办凶杀案或儿童遭性侵案,更别说这种二者兼备的案件。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来自佐治亚州奥尔巴尼的邓波尔o布鲁克斯o高特,虽然他在当地张贴的十大通缉要犯名单中露着笑脸。在这风景如诗似画、以作家托马斯o沃尔夫和布道家比利o葛培理二驰名世界的地方,穷凶极恶的歹徒及其滔天大罪无人顾及。
我弄不懂高特怎么会看上这里,怎么会看中埃米莉,这个思念着父亲与一个名叫伦恩的男孩的柔弱小女孩。然而两年前高特在里士满放下血腥暴行的回忆似乎使清晨也蒙上一层阴影。我一度几乎可以逮到他。有一瞬间,我真的就可以将他绳之以法,却又让他跳窗脱逃,消失无踪。当时我未佩带枪械,而持枪射击也不是我的职责。但我一直无法摆脱烙在心中令人不寒而栗的疑惑。我不断地自问:当时还能做些什么?
烈酒在联邦调查局国家学院一向不受欢迎,我很后悔前一晚在会议室喝了几杯。这天早上我沿着Jo埃德加o胡佛路慢跑,比平日还难熬。
“噢,天哪,”我想着,“我撑不下去了。”
海军陆战队在可以俯瞰道路的靶场上架设了帆布掩体和望远镜。我慢跑经过时,可以感受到虎视眈眈的男性目光,我知道他们留意到了我T恤衫上所印的“司法部”金色字样。那些士兵可能以为我是个女探员或来访女警。想象着我的外甥女跑过同样路段,我觉得浑身不自在。我希望露西能挑选其他地方实习。显然,我已经影响了她的生活,这令我诚惶诚恐。我已经习惯在在苦闷或察觉到年华渐逝时,不由自主地为她的训练操心。
HRT,即联邦调查局人质救援小组,正在进行演习,直升机的螺旋桨沉闷地扑打着空气。一辆车门弹痕累累的卡车呼啸而过,随后是一个车队的士兵。我折回头,开始慢跑一英里半返回学院。如果不是因为学院屋顶布满了天线,且坐落于偏僻的树林中,它很可能被人误以为是现代的褐色砖造旅馆。
总算跑到了警卫室,我绕过拒马,举起手疲惫地向玻璃后的警卫敬了个礼。我气喘如牛又汗流浃背,正打算走完剩下的路时,察觉到身后有辆车在减速。
“你是想自杀吗?”彼得o马里诺坐在他那辆配有装甲的皇冠维多利亚汽车的前座,大声叫嚷。无线电天线像钓竿般抖动着。尽管我曾再三叮嘱,他还是没有系安全带。
“要自杀有更简单的方法,”我隔着他摇下玻璃的前座车窗说,“例如开车不系安全带。”
“天知道我什么时候必须匆忙跳下车。”
“如果出车祸,你当然会匆忙跳下车,”我说,“或许从挡风玻璃摔出去。”
马里诺是经验丰富的凶杀案刑警,我们的总部都在里士满。他最近获得升迁,调派到第一辖区,那里是里士满暴力案件频发的区域。他多年来一直参与联邦调查局的暴力罪犯逮捕计划。
马里诺五十出头,长期跟卑劣扭曲的人性打交道、饮食习惯不良、酗酒,所有这些使其深受摧残。他的脸庞饱受艰辛岁月的侵蚀,灰白的头发也日渐稀薄,身材臃肿走样,但刚烈的个性一直未变。我知道他是来参加埃米莉o斯坦纳命案的调查会议,但对他后座的行李颇感不解。
“你要待上一阵吗?”我问。
“本顿替我报名参加‘街头求生训练’。”
“你和谁?”我问。街头求生训练并不针对个人,而是针对一个特遣小组。
“和我辖区的小组。”
“可别告诉我,你的新职责包括破门而入。”
“获得升迁的喜悦之一,就是再度穿上制服,披挂上阵。你没有注意到吗,医生,他们已经不再出动‘周六夜间特遣小组’了。”
“谢谢你的提醒,”我淡然说道,“记得衣服要穿厚一点。”
“什么?”他戴着墨镜,扫视着过往车辆。
“被漆弹打中挺痛的。”
“我不打算中弹。”
“我从没听说过有人打算中弹。”
“你什么时候来的?”他问我。
“昨天晚上。”
马里诺从汽车遮阳板上取出一包烟。“你听到的消息多吗?”
“我看了一些报告。北卡罗来纳州的刑警今天早晨会将这个案件的大部分资料送过来。”
“是高特。一定。”
“当然有相似之处。”我审慎地说。
他抖出一支万宝路,叼在唇间。“就算必须下地狱才能找到那个混蛋,我也要将他逮捕归案。”
“如果你在地狱里找到他,希望你让他留在那边。”我说,“你午餐时分有空吗?”
“只要你付钱。”
“一直都是我付钱。”我实话实说。
“也应该一直由你付,”他将车驶入车道,“你是个该死的医生。”
我缓步走过车道,进入健身房的后方。走进更衣室时,三个身材姣好、几乎全裸的年轻女子看见了我。
“早上好,女士。”她们异口同声地说,这立即暴露了她们的身份。缉毒小组探员让人深感困扰的多礼,在联邦调查局国家学院众所周知。
我开始不自在地脱湿衣服。我一直无法习惯此地偏男性化的部队式作风,女性可以一丝不挂地聊天,或毫不迟疑地展示身上的淤痕。我紧抓着毛巾,匆匆走向莲蓬头,刚将水扭开便发现一对熟悉的绿眼睛从塑料浴帘后探视,我被吓了一跳,肥皂从手中飞了出去,在地砖上滑行,在我外甥女沾满泥巴的耐克运动鞋旁停了下来。
“露西,能不能等我出去后再聊?”我将浴帘用力拉上。
“哇,今天早上莱恩把我整得死去活来。”她开心地说着,将肥皂踢了进来,“太过瘾了!下次我们跑黄砖路时,我会问他你能否参加。”
“不用,谢谢。”我揉搓着头发上的洗发露,“我可不想把韧带拉伤或骨折。”
“呃,你真该跑上一回,姨妈。那是这里的一种通关仪式。”
“我不来这一套。”
露西沉默了片刻,犹豫地说:“我有话想问你。”
我将头发冲洗干净,拨开眼睛上的发丝,扯着浴帘往外望。我的外甥女站在浴室隔间后面,满身大汗,脏兮兮的,灰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