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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收敛得像个小绵羊。他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我说过啊,我凭直觉……”
“直觉?我倒真觉得你这个小子聪明得很,懂得动脑子。”陈以亭站起身,牵了牵衣角,走到屋中央的木桌上,按下一个按钮。原本光线黯淡屋子立刻明亮如昼。冯祺这才发现,这件古朴的房间顶部四个角安有白炽灯。
明亮的灯光下,陈以亭嘴角的笑纹,朝优眼中的水光都无处藏身。冯祺望着那两人,有些感叹。都是四十出头的人,陈以亭浑身上下都是岁月沉淀下来的气质,而朝优,初看美得惊人,细看却能察觉他身上的幼稚、不稳定性。
“我原本是想看看,到底是哪个胆大的小子,居然来听我的墙角。看了,随便处理一下就好。现在呢,我改变主意了。”陈以亭笑道:“上次见你,你不过是个初通巫术的门外汉。才几日,你便突飞猛进,懂得利用草木掩盖自身气息,还是自学。最要紧的是,你喜欢动脑子,这点最得我心。”他向冯祺伸出手掌:“如何?愿不愿意跟着我学巫术?”
此话一出,无疑在三人之间扔下个重量级炸弹。
一时间,三人神色各异。
朝优一脸的不置信与受伤,冯祺犹如吃了一颗苍蝇,陈以亭依然自在如常,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何问题。
“你很喜欢收徒弟啊。”冯祺好半会儿才回过神,说了这么一句话。
“还好。”陈以亭耸肩:“我没有门户之见,喜欢创造奇迹,这个算是我的优点。”
冯祺还没回话,便被一股力量撞飞。水花随着一声巨响四溅。他撞上的墙壁上洇出团水渍。他的嗓子眼一紧,鲜血自嘴角溢出。一晚上两次被撞得吐血,冯祺自嘲地想,这样的境遇也很少遇到呢。
几乎同时,朝优扑向陈以亭,但他的手来不及触到陈以亭的衣角。他被掀翻在地,慌忙抬头,却看到始作俑者用彻底厌恶的神情看向他。
“杀了他,我们离开”朝优攥住衣领,努力让笑容自然明媚一点,他柔声问:“好不好?”
“我为什么要离开?”陈以亭不在乎的说:“为什么要与你一起离开。杀不杀他与我有什么干系。”
“以亭大哥!”朝优哭泣道:“你没听到这个小子说的吗?他们已经知道我们做的事,埝予如果去找来其余的长老,我们该怎么办?”
陈以亭微微皱眉,走近冯祺,伸手拉起他的胳膊。
冯祺感觉自己虚弱得说不出一句话了。可眼前的一幕还是让他不由得叹息:“真傻……”
“他这人原本就一根筋,是家族遗传。”陈以亭指指脑袋,笑道:“我难道还怕那些老朽?”这话听得冯祺直摇头:“真不知说你自大还是自信。”
“信”字的尾音还未尽,一直安静的朝优突然凝起手中的利箭,齐齐向冯祺射来。冯祺一只胳膊还在陈以亭手上,纵然眼睛看到射向自己的冰箭,身子却无法做出灵敏的反应。陈以亭眉梢微扬,手一带,冯祺便踉跄着躲过了数十支冰箭。
一切没有结束。
朝优不发一言,连续攻击,目标统统瞄准狼狈不已的冯祺。
冯祺被陈以亭的手抓着上上下下,忽左忽右,几个来回,他已经什么都不看清,只感觉天旋地转,恶心得想吐。耳边是呼啸的风,甚至夹杂着陈以亭不易察觉的冷笑。那些冰箭根本不能近陈以亭的身,一靠近便被融化。偏偏陈以亭似乎来了兴致,将冯祺抓来抓去玩耍。
还不如直接给我几箭呢。
这个念头刚浮现在冯祺的脑海,朝优便停止了动作。他的身体显然无法承担连续的攻击,现在大口喘着气,单薄的胸膛上下起伏,眼眶红着,望向陈以亭的表情却十分倔强。
陈以亭见朝优停止攻击,将手中的冯祺随意扔出去。冯祺重重地摔在方才陈以亭沉思的软塌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哼唧:“我操……三次……”,然后昏死过去。
“朝优,你就不能聪明一回给我看看?”陈以亭拍拍衣衫,洒脱坐到屋中央的木椅上。
朝优不语,眼泪蓄满眼眶,却迟迟不肯落下。他微张口,洁白的牙齿放在手腕,突然展颜一笑。牙齿陷入皮肤,血液迸出,溅上他的眉眼,他的唇际。血腥滑入喉咙,堵塞呼吸,让他不断咳嗽。他凝视着陈以亭,为他的不为所动心寒,为他的不为所动心疼。
“第一次……我觉得你可怜……以亭大哥,你可记得那个巫语?”
陈以亭微怔,当反应过来朝优说的是什么时,一丝薄怒从他脸上显现。他站起身,厉声道:“朝优!马上停止你那愚蠢的举动!”
“以亭叔叔……”郁叶出现在门口,她全身缠着绷带,身后跟随的是同样伤口布满全身的黑豹浅草。
陈以亭眯起双眼,手指轻掩在鼻下,呵呵笑道:“你又跑来凑什么热闹。”
“浅草发现方向不对,就倒回来,找到了我。”
“很好,”陈以亭掠上房梁,居高临下望着嗜血的朝优、昏迷的冯祺、茫然的郁叶与警惕的浅草:“朝优……重蹈覆辙就那么有趣?”
“你也有怕的东西?”朝优的视线一片模糊,他的意志在离去与留下之间徘徊,他嘴角绽开最妖艳的血红之花,口中念念有词是远古的语言。那些流动在他身体内的血液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张牙舞爪向外突。皮肤越来越薄,血管越来越大,裸露在外的皮肤薄得仿佛一层蝉翼。无数个小突起在皮肤上滚动,沸腾的水一般。
陈以亭俯身向下,手掌聚集起呼呼作响的风,看见郁叶尤带着梦游般的神情,他大声喝道:“离开朝优十米!”
“啊?”郁叶双拳紧紧握住。
这样的情形她从未见过,但是却并不陌生。
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一定见过这样的场景。
陈以亭飞扑到冯祺身边,一脚将昏睡的冯祺踢出窗户,随即转身步近浑身已将包围在一层血雾中的朝优。
“现在停止,你或许还能活命。”
血腥气四溢。
朝优伸出舌尖舔了舔,滚热的,微咸的,曾经安静地呆在自己的身体内,现在正自由地在空中飞舞。
起初,只是细微的“啪”的一声,是皮肤迸裂的声响。紧接着,那轻微的“啪”“啪”声,此起彼伏。朝优笑弯了眼:“当年那个狐狸精也动用过这个巫术,这是你告诉我的。连那巫语也是你一个字一个字教给我。你当时一定认为我做不到。可是呢,我发现,其实这个并不难,只要你舍得……”他略顿,深情款款地望着陈以亭:“舍得这条命,舍得所有的羁绊。”
陈以亭没有说话,手指间却迅速地变化。
“姐姐都没能阻止这个巫术,以亭……你比不过姐姐,又怎么赢我?”朝优拼命吼出这一句,再没了声响。血色的浓雾越来越多,仔细分辨可以看到,那些血雾是由一丝丝的血丝组成。而那些血丝的后端连接着朝优全身的肌肤。血雾渐渐缠绕住朝优,将他缠绕成一个血红色的茧。最后,完全掩盖了他的身影。
冷哼一声,陈以亭目光如炬看向那个血茧:“那只狐狸是被千年的记忆弄得疯癫才会乱用巫术。若是二十年前,很难说我和井伶到底谁强,现在嘛,哼!”
凛冽的风吹进屋子,将所有可以活动的物件刮得东倒西歪。陈以亭的长衫被风吹得鼓鼓作响。
郁叶与浅草早退到了庭院中。
她被浅草护在身后,眼中是一片血色。
很熟悉……这一幕……很熟悉……
她用手掌按了按隐隐发疼的太阳穴,脸色分外苍白。雨还在下,她沿着庭院的外围找到昏迷的冯祺,蹲下后用力拍打他的脸颊。
疼痛让冯祺自黑暗中醒来。
他动了动脖子,看看四周,忍不住呻吟:“第四次了吗?”
郁叶低哑的声音询问道:“你打探到了什么?”
“一些往事。”冯祺歪着脖子,想了想,问她:“你与这陈以亭交往很深?”
“他是我最尊敬的人。”
“哦,明白了。”冯祺苦笑:“他一直在帮助朝优。”
“我知道。”郁叶明亮的双眼暗淡下去:“可他是我的父亲。”
“他说他是你父亲,你就相信了?”冯祺奇道:“你是这么容易相信人的人?”
郁叶起身,淡淡一笑:“我相信他,不需要理由。这是血缘的羁绊。”
“你们……还真可悲。”冯祺挣扎着也坐起来,目光落到了屋内。只见那个血茧越来越大,血茧内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在空中摇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