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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临时借用了镇卫生所的手术室,对欧阳婷的尸体进行了检验。
在凶案发生以后,大家守着自己的那份心境,慢慢调整着。还有一个人在欧阳婷死后的第一个夜晚,偷偷地躲进了自己的工作室。
这个人就是陶居的少主人朱石。
用〃心如刀割〃这个成语都不足以描摹他此时的疼痛。
朱石出生在他朱家陶窑第二次被土封的苦难日子里。世居朱家镇的朱家因为老辈传下来的基业,一直以来都在社会上受人关注。朱砂从他爷爷那里直接秉承了朱家的独门《紫砂秘籍》以后,父亲一辈子郁郁不得志,很早就死了。叔父也已于1949年去了台湾,朱家就只有靠着朱砂来光耀门楣。
在新中国建立初期,朱砂也跟刚刚被解放的中国劳苦大众一样,对党对国家抱着一腔的热忱。在开国大典那一天,朱砂在自家的陶窑大门上方挂起了五星红旗,带着陶窑里的伙计们整齐地列队在窑门前,对着这五星红旗行了三拜九叩之礼。就为这个,他后来被人当做旧社会封建余孽的代表。
第六章 玉峰天成(4)
朱家从宋代起家,除了朱炽父子一支之外,从不染指政治,兢兢业业做着他们本分的手艺,〃不以物喜,不以已悲〃,只求朱家手艺能被世代传承下去。朱家的紫砂器虽然还是一批批地被运往京里,但是只能为〃皇家御用〃的禁令被打破,朱家的陶窑的生产要为建设社会主义,为实现共产主义而奋斗。具体地说,就是要大量生产老百姓生活中必需的生活用品。
朱砂的心态调整了有半年的时间,终于想通了。他接受了朱家公社给他派来的十个徒弟,认认真真地带徒弟,每天带着徒弟上朝音山上取土,回来再挨个程序进行,手把手地教,每四天,朱家陶窑就会出窑一批日用家什,饭碗、水罐、面盆。。。。。。这些物件不需要太多的工艺,只教会徒弟们怎么样让这些家什圆起来就成。
如此听从党安排的朱砂打乱了自己近三十年的做艺术的原则,也打破了几百年朱家不收外姓徒弟的规矩。就这样也没能让他守住朱家的几百年陶窑。建国后不久,对私营企业进行〃社会主义公有制改造〃,朱家陶窑更名为县陶器厂,他成了带着工人干活的车间主任,受厂长领导;下了班,他回到自家的陶居,在自己的工作室里依旧研究他的紫砂艺术,赶着夜半更深把陶坯做好,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再偷偷地带进窑里,与那些盆盆罐罐一起烧,但总是因为火候的问题,出不来精品。一次,他大着胆子,按照单件所需要的火候安排了一窑的开窑时间,结果一窑的盆盆罐罐都成了废品。在调查这起生产事故的时候,他的阴谋被揭穿了,他成了破坏社会主义建议的〃现形反革命〃,被公安军关进了县里的看守所。
眼看朱砂的性命不保,镇上人采取的态度却大相径庭。一些受过朱家恩惠的人家想帮他一把,躲过这一劫。他们去县里为朱砂说好话;大多数的人则抱着一个看热闹的态度,说〃木秀于林,风必吹之〃的有之;说〃他朱家风光了几百年,也该有这一劫〃的,也有之。那时的镇革委会主任正是朱家人,叫朱环,是与朱砂同一个太爷爷的同宗兄弟。平时朱砂与他家相交还算深厚,每到家道艰难的时候,总是朱砂出手救助一二。可到了这个节骨眼儿,那朱环惟恐躲之不及,哪敢包庇自家人哪?吓得日日里去县里汇报朱砂平素的对社会主义制度的不恭言语,比方说,在1952年朱家陶窑被充公时,朱砂一天去他家,与他夫妻二人说:〃这不是要断送几百年来的紫砂艺术吗?〃又有一次,朱砂在徒弟们面前说过:〃这些破碗烂盆能当什么,摆明了是糟蹋这正经玩艺儿〃。
那县革委会主任金忠却是两难了:朱家镇的乡亲来他这里来说:朱砂是个做砂器的呆子,一心只想做出他朱家世传的陶器精品,并不曾有意与党和人民做对,充其量也不过是〃人民内部矛盾〃,放出来好好教育,监督改造,对他来说也就是足够的惩罚了。朱环又来到他面前,说朱砂有反党言论,他又觉得朱砂的这些话也足可以定他个〃反革命〃,不杀不足以儆效尤。
最终让朱砂躲开这场灾难的,还是靠了朱家祖宗们留给他的财富《紫砂秘籍》。
朱砂在那大牢里苦思冥想着:他赔上一窑活计做出来的那只陶壶为什么成色还是不好,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拿出《紫砂秘籍》来,再对祖宗们传授的秘方研究一下。他对那里的一句秘语总是没有理解。这是因为这秘籍传承的年代太久远了,有几个字已经模糊不清,必得有闲暇的时日慢慢揣摩。他好像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命将休矣。
如果朱砂在大牢里天天思虑着如何保命,那才叫〃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呢!县里定了朱砂的死罪,报到省里。省里自人有出面说公道话。这人是原来一名地下党人。解放前被国民党追杀,一日逃到了朱家镇。在挨家挨户搜查他的时候,他躲进了朱家陶窑。此时朱砂正在陶窑里试验新从朝音山山顶取来的土。见此人藏在新制的陶坯后面,便问他由来。听明白他眼前便有性命之忧,不问政治的朱砂动了人道之心,信手制了一个缸大的陶坯,让他藏在里面。等追兵到了,朱砂便点起火,烧起陶来。追兵搜了大半天,就是没有往那着着熊熊大火的窑里搜。那厚厚的大缸没等被烧热,那追兵便退了。朱砂急忙灭了火,放了那人出来。这人解放后做了省公安厅的第一任厅长。恩人蒙难,他自然不能就这样坐视不理,批了个〃人民内部矛盾〃,就救了朱砂一命。
第六章 玉峰天成(5)
朱砂被放出来时,他的陶居已经被镇革委会占为办公大院。他被安排在镇上一户周姓人家住着。这周家男主人便是周天筠的父亲,日后便成了他的岳父。
自从朱砂成了〃现形反革命〃,朱家陶窑就没了大师傅,不得不停窑。留着个空窑也没什么用,镇上便用土封了它。朱砂没了事情做,只得与岳父大人一起到湖上摇橹、打鱼、采莲藕。
那周天筠本就是个没嘴的葫芦似的,整日没什么话说。又嫁了这个正蒙难中的朱砂,更郁闷不想说话。父亲一再说朱砂此时不过是〃虎落平阳〃,日后终会有出头之日。可是周天筠日日看见的只是朱砂打鱼比人家小,采藕比别人少,就是扫个院子也比别人慢许多。日日里呆呆傻傻,好像在寻思事,又好像没有事好想。
朱石就是在这个时候被生到这人世的。从小父母二人就没话。能听到的,大都是大舅每日里骂父亲是个废物。这就造就了朱石性格的内向。
等朱砂的沉年冤案被平反,朱石与父母一道从外祖父家搬回陶居时,他已经十岁了。在学校里,他从一个被唾弃的狗一夜间变成了镇上最受人艳羡的陶居少主人。
朱石在很小的时候就听大人们说,那镇上最漂亮的大宅院原本是他家的祖业。他经常在上学和放学的路上故意绕路在陶居门前绕上一圈。用小手摸一摸那光洁的、滑润的、茶色的墙,为了能在那下马石上坐上一会儿,他故意装作被门前一绺柴草绊了一跤,跌倒在那下马石旁。他看周围并没有注意到他,便一骨碌爬起来,脸朝着大门坐上那下马石上。
那下马石也不是石头凿成,也是如紫砂烧成的。坐在上面,凉爽而又不似石头那般坚硬、冰冷。再从那两米多宽的双扇朱色大门看进去,那高大的皂角树和那几乎像宫殿一般的二层小楼。他立时就觉得:他的父亲并不是他舅父嘴里的〃废物〃,而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可能人的本性即是分外地不珍惜已经得到的东西,朱石搬回陶居以后,倒没有原来那样珍爱陶居。
先是他非常喜欢听说父亲要上朝音山,总是在父亲要出门的时候的,拿着拾柴禾的柳条篮子,无言地站在父亲身后,用渴望的眼神看着手里拿着丝袋的父亲。这时候反对他跟父亲上山的通常是母亲。她总是嘟囔着:
〃你们不用在我这儿演戏。我知道你们都在琢磨朝音山上的那个土坑。我就不明白,那土啊,泥的,有什么好,非得再给你带来个杀头之祸什么的,你就长记性了。你喜欢干什么我也犯不着管,只是不要害了我儿子。儿子,好好跟妈妈在家里。你舅舅给我们送了一篓螃蟹,我马上就给你蒸上。让他自己去吧。〃
朱石最爱吃的便是那螃蟹了,在母亲的话里,他都咂到那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