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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这些细致的工作用了大概三天。那三天我都没有见到她,她似乎没有回来。我有点忍无可忍。第四天的傍晚我醒来,径自去她的房间。她向来比我醒的要晚,那是年轻的缘故。我打开衣橱门的时候她正缩在一堆丝绸衬裙和男式衬衫中间,在灯下微微眯着眼睛,带几分难得一见的迷糊慵懒。那种致命的可爱在看到我的一瞬间灰飞烟灭,小小的暹罗猫探出了她尖利的脚爪。我一把抓住了她。
霞月突然出袖,一刀清寒刺向我心口。她似乎早有准备,只是仍然不够快,那是没办法的。我反手夺下霞月,用力把她从衣橱里拉出来。她像只野猫拼命撕咬挣扎,我把她扯进套间,狠狠甩过去。她跌倒在地。抬起头的瞬间,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那一件可怕的礼物。
她放声尖叫,一声又一声,毫无意义的惨厉,直到渐渐疲惫停歇下来。
我安静地注视着她。
“要么自己进去,要么我扔你进去。”
她直直地瞪着我,牙齿咬着舌尖,那样凝固了片刻之后,她抓住棺材边沿,翻身跳了进去。
青棕色的长发像一片月光下的湖水,弥漫着难以言喻的璀璨光辉,在洁白丝缎上习习铺散开来。她躺在那里冷酷而凶狠地盯着我,一动不动。平心而论,即使是那样的注视,她神情之中楚楚动人的委屈仍然几乎让我心软。
我想我真的是完了。
我甩手把刀抛进她怀里,然后一把推上了棺盖。合拢的瞬间她似乎又发出一声尖叫,我静下来细听,却又无声。我有点疑心那大概是我的幻觉。
但那已经无所谓了。
之七 缘蚀
—薇葛蕤—
我到底还是我了。
那一晚,巴瑟洛缪,无论我有多不愿叫出他的名字,那仍然是他。他把我关在那个芳香四溢令人昏眩的箱子里很久,等到我终于有勇气爬出去的时候,天都快亮了。我在隔壁人家的房顶上抓住了一只野猫,过后把尸体塞进了他家的烟囱。如果你要说那是发脾气或者泄愤,那也由得你。我吸了那一点血之后回到棺材里继续睡下去,很奇怪,我的身体并不排斥这座新的睡床。虽然它实在很像个装潢华美的箱子。我陷入那似乎永无止境的万里长梦。梦中我看见很多事,听见很多事,可是那些都是真的吗。我一次又一次地惊醒,在那之后的很多夜晚,我僵硬地躺在棺材里仰望低低的棺盖,花香缭绕,我能够闻到的却只有刺鼻血腥。梦中的一切……难道那真的不是梦。我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在我身边的人,巴瑟洛缪,他告诉过我什么,那又能够证实什么。我很想抱住头大声尖叫。他告诉了我很多事,可是每一件都带着隐藏和否认的味道。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我自己的逃避。我真的想挣脱想找回吗?我在找寻什么呢?
然而那个高挑俊逸的男子,那个名叫萧晴洲的青年侯爵。他是真的。一个活生生的证据。见到他那一刻,我突然感到痛。那是太奇异的,作为一个吸血鬼我几乎遗忘了痛楚的滋味。并不是不会痛,只是开始无法明白什么是痛,怎样叫痛。你能够明白我在说什么吗。很久之后我听过那样一个比方:像失去了肢体的人,坚持说原本生长着肢体的地方在隐隐作痛。我想就是那种感觉,只是与之相反,我知道那是会痛的,然而我不能确定那感觉是否就是。它是存在的,很真实,然而我无法感觉无法阻止和控制。可是那张容颜,还有他的眼神撞入我心头的瞬间,我无法呼吸。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凉的手狠狠握紧揉拧,鲜血淋漓地迸碎。
我知道我是认得他的。在他呼唤那个名字的瞬间。那个字,像一块小小的寒冰坠入我的心口,灼烧的感觉。
他一直在默念那个名字,那应该是一个女子的名字。
薇。
我夜夜在他窗外徘徊,隐身在夜色中注视着他。他的一举一动。他总是停留在书房,花瓶中日日插满大簇火红蔷薇。我喜欢那种花,无法解释的喜欢。而他对它们的情态绝对可以称作迷恋。
我观察他很多年,这已经可以被看作是一种陪伴。那是我夜夜除了杀人之外唯一的消遣。听从了自己的直觉,我想要在他身边停留,只是简简单单地注视他,不做更多。我不敢琢磨这依恋的原因。
他一点点地改变着,由一个清俊迷人的青年走入成熟。碧绿清澈目光依旧华美夺人,但渐趋柔和容忍,多了那股手握天下的沉静悠然之气。他渐渐地同从前判若两人。
他很冷漠,姿势凌厉果敢。他是一个当朝权贵,且长袖善舞。他对待不同的人,处理不同的事务,做不同的决定,那种幽沉清冷的气息却始终不变,即使笑容璀璨,我仍然能够看见那种伤感。他看上去就像缺少了一块的精美拼图,幽幽的,始终布满无法成真的缺憾。
我知道我是在浪费时间,但那又怎样,我可以浪费的资本,是永远。
“你知道你自己吗?”
某一个夜晚我躲在棺材里,屏息静气地装睡,巴瑟洛缪的声音就在耳边悠悠回荡。他就在附近,他知道我没睡,更知道我不能拒绝倾听。
他重复地问着我,几乎让我发疯。
“你知道你自己吗?”
忍无可忍的时候我推开棺盖,他就坐在我面前,神色宁静。
“我知道!我只是……只是不知道……”我用力摇头,我到底在说什么,想说什么啊。
你不敢去认证那个事实,薇葛,你不敢。他蔚蓝的眼睛像两块晶莹的水晶。你只是不愿意去相信去面对那个事实。
“不!”
他突然站在了我面前,双手轻轻托起我的脸庞。
“你知道了一切。薇葛。你分明知道。那个家族的历史,1782年的那个雪夜,在伦敦,在萧家嫡长子的私邸,发生了什么,那一夜发生了什么?”
他的声音深深刺入我脑海中,用力翻搅,我感觉自己的脑浆似乎要熔化然后沸腾。我拼命摇着头,直到它几乎要从我的脖子上掉下来。我死死地握紧手指,血沁出来,滑过指节一丝丝滴落。那一刻我几乎相信我重新明白了痛楚的含义,那感觉令我不致昏眩。
他用力推了我一把,我向后倒去,仰面跌进棺材。我抓住边沿控住自己,盯着他,他蓝盈盈的眼睛里满是沉伤,我闭了一下眼睛,不能确定我看到什么。太清晰的伤感,那难道是他,那不可能是他。
他轻柔地对我说着,声调飘摇透入空气深处,一点点缠绵理智。我汗毛直竖,我记得这声调,这语气这神情。记忆如雪片纷飞,杂乱纷繁曳过眼前。壁炉的火光,血红的玫瑰,凄冷夜风,青蓝月色下黑色的树枝摇曳。雪花如羽衣幕天席地,血,温暖绵延的血流过我的身体。他轻轻地抱起了我。他那样叫着我,用一个古怪温柔的名字。
“薇葛,我的小公主。”
我猛然放声大叫,软倒下去。
我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见。一切都模糊淆乱,色彩和声音在光阴的另一半那不可知的调色盘上被煎熬,被碾压和搅拌,最终合成流转盘旋的恐惧。我一声又一声地尖叫着,直到声带到达极限无法发出声音。
他的语气令人疯狂的轻柔,可怕且可恨到极致。
“薇葛,薇葛。这就是你的名字,这就是你。那个夜晚是真的,霞月刃是真的,萧晴洲是真的。还有那些死亡,那些血和尸体,那些牺牲。那都是真的。
你所杀死的人,为你所死去的人。那一切,都是发生过的,真实的记忆。
薇葛,这是事实。你就是霞月刃的主人。
你就是萧家的萧晴溦。”
我似乎已经不能够更绝望了。
巴瑟洛缪,他就是那样把一切推给了我。那些足以令我再次想要去死的事实。
我没有那样做。不是不想,而是我突然发觉了什么,这个觉悟令我加倍绝望。
我居然连去死的目的都没有。没有目的,没有意义。如果我死掉,那么我是什么,还是什么。萧家的萧晴溦,罪孽的美人,红颜祸水。他们那样说,那样流传那样记载。是我杀了他们,萧家的族人。我的生身父亲和亲生哥哥。我血脉相连的亲族。那的确是事实,我不能否认的事实。最简洁,最真实,也最是伤人。
无论怎样我都已经被钉上了光阴的屏风,像阿尔弗雷德刺出的那一剑,像那幅行猎图上永不褪去的一片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