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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不见她,那鬼魅般的女孩。她隐身在夜色之中,没有对他显现她的姿影。
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的新婚之夜。
他在想念那一朵一生只燃过一次的火焰,只开过一次的花。那一夜,在他面前,在他手中那柄妖异的刀下徐徐飘落。
四年了。
他静静地抵在窗上,垂下头去,修长手指一点点擦过冰冷玻璃,无力地垂落。
薇葛注视着他,她的手指贴在窗上,随着他滑下的指尖一点点移动,毫无相差的动作。她触摸着不可触及的他,感受着他。
他轻轻地呼唤着那个名字。我相信薇葛是不能够听到的。可是那个瞬间,她突然震动。
他喃喃地念着,“薇,我的薇。”然后轻声微笑起来,笑声低柔满布凄凉。是满心明知故犯的快意和心甘情愿的自作聪明,混成那种天真的,盲目的凄凉。
明镜般苍白透明的琼骨玻璃上,渐有绯红水痕滑落。一点点一滴滴,清冷浅淡,如漫漠雨丝。女孩柔软的身体紧紧贴附在那里,洁白手指狠狠地剜刻着玻璃,又近乎神经质地蜷曲起来。她突然抬起泪眼,华彩惨丽的眼眸深处掠过了那种前所未有却似曾相识的光亮。她看到她自己的双手,指甲呈现出奇异的晶莹冰冷光泽,那与人类迥然的美,那种尖锐而超脱的气息。她终于明白自己已经与这个世界背道而驰。
她伏在那面长窗上,静静地哭泣起来。
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之六 破盅
她似乎再也不想理睬我了。
非但如此,她拒绝和我同棺共眠。每个白天她把自己关进衣橱。到了晚上便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夜深处。如果我想要,我会知道她去了哪里,但我实在无能为力,这种无力,是对我自己。我怀疑自己究竟是否清楚我在做什么。天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又做了什么呢。
薇葛的杀戮和从前一样疯狂,只是似乎少了几分残忍的味道。她再也不肯直接接触猎物的身体,一碰到温热充血的皮肤,她立刻脸色惨白开始干呕,看上去似乎所有内脏都在翻搅,那样的难过。我想那是因为她记起了那些——至少是隐约的印象。1782年,我把她从爱丁堡带去伦敦的那一夜,我杀掉了所有的人,并恶作剧地将那个垂死的老管家塞给了她,我知道那是她很喜欢很依赖的人。高烧糊涂的女孩就那样在我的魔力之下恍惚,她吸了他的血。
那大概就是她如此执拗的原因。
所以当我把那根特意打造的银管送给她时,她没有拒绝。之前她足有三天没有出房间,饿得奄奄一息,我把血注入高脚杯里硬灌她喝下去。她差一点全吐出来。她甚至连动物也不能碰一下。这简直疯了。吸血鬼挨饿,那真是太可怕的事。你无法想象不老不死的生灵忍受这种最本质折磨时的痛苦。大概因为这是我们唯一真正的享乐,所以被剥夺的时候痛苦也相应加倍。
这就是报应。
她一点点记起那些曾经,也一点点恢复成那个女孩。她走得越来越远。冷漠,高傲,目中无人,然而加倍绝望,自卑且自怜,她变成了这个样子。不是完全的萧晴溦也不是完全的吸血鬼,我到底造就出了什么东西。神能不能给我一个答案,如果当真存在一个神。
她回到那座大宅去捡拾她的记忆,夜夜如是。她在那个年轻男子身边停留。隐匿在黑暗之中,看他运筹帷幄,挥斥方遒。她凝视他的容颜,端详他凝碧双眸深处永远无法弥合的伤口。桂婴园中,清芬如岚,她静静地徘徊在那里,寻找着那十九年似水韶光浅淡痕迹。
那并非闪光宝石。只是每多一些便痛楚一分的伤痕。然而她不肯也不能放弃。
我同她,我们几时开始了这样无声的对峙。
我在许久之后告诉她那样的事实。自己脸上的笑意,看在她眼里应该淡然而残忍。
她并不问我那些事,发生过的一切。但是我知道她想要知道。何况她应该知道。那一切并不全是我的罪孽。我不想推托,但那的确是事实。
1782年的那一夜,我把她从爱丁堡带到纽卡斯尔,乘上柯敏备好的旅车。然后经一日的行程回到伦敦。
那里,薇葛,你所见到的那间地下密室,我两年来居留的地方。那其实就在萧家大宅的正下方。
我注视她如中电殛的神情。刹那之间,前因后果,有些什么恶毒而无法挽回的因果骤然纠缠,瞬间便击溃了她。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水色的刀锋猛然出袖,横在自己胸前。我知道她已经无力言语。
“是你在算计我……一切,是早已筹划好的?”
我望着她深黯幽艳的眼眸,突然痛楚得窒息。无法挽回。一切都已无法挽回。得不到我的回答,她突然一刀戳向自己胸口,然而刀刃尚未来得及划破衣衫,我已经将她的手腕牢牢扣在掌心。我盯着她,突然摔开手。她咬牙握紧霞月刃,却到底无能为力,任它跌落在地。右手软软地垂下,那纤细手腕已经被我折断。我有一瞬间的愤怒和悲哀,对了我,她居然敢如此决绝。
这只是小小的惩罚和警告,我明白,她也明白。因为甚至不消二十四小时,她碎断的腕骨便会痊愈得完好无损。
她转身狂奔而去。那样的速度和姿势,仿佛断翅的蜻蜓在在风中飞舞,曳出青丝般纤细流转的痕迹。
“我没有。”我低声说,不知是对她,还是坦白给自己。
我没有。从始至终,我想要的只是她,只有她啊。
这女孩到底还是知道一切。可是我要怎样对她讲明。一切因果,因何而起,又因何而纠缠。我能够要她明白我吗?我可以吗?我没有那个把握。
萧家第十二代主君同我的交易,并非她所了解的那样简单。
我在1780年来到伦敦,找到了萧家主君。我同他谈了那笔交易。并得到了那个藏身之地。但我并没有在那里停留过很久。
柯敏随我来到了伦敦,并为我在伦敦郊外买了宅邸。两年之后,我便得回了我的报酬。那个独一无二的女孩。
我还记得那个老人对我提出请求时的高傲口吻。他明明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什么,然而他镇定如胜券在握。我很难不佩服他。果然是世家主君风范。在那样的黑夜里面对我这种怪物仍然举重若轻。他安静听完我的要求,然后对我说出了他的条件。
“我要你替我完成这一代萧氏主君的更迭。要你保证我所选中的那个孩子的安全,直到他满二十岁顺利继承爵位。我要你保护萧家这一代当家人的传承安然无恙。”
“如果我答应你……”
他打断我,打断一个非人类的怪物,眼神明亮仿佛流火。“如果你可以做到,我便给你你想要的那个孩子。薇葛蕤·萧。”
他轻轻地说,“她的名字是萧晴溦。”
“巴瑟洛缪,我信任你。我可以把我的孙女给你作为报酬,不过,你最好选择一个最稳妥的方式将她带走。我说过,我要你保护萧家这一代当家人的传承……”他微微一顿,“安然无恙。无论以何种方式。”
他明明白白地对我宣布了那个结果。
我叫柯敏去定做一具棺材,是那种东方的样式,那其实很像一个箱子。手工极其精致,黑漆洒银,和我要求的一样,棺盖内侧和内壁布满雕花和嵌饰,花纹辗转。我打开柯敏送来的那几只深褐色玻璃瓶,浓香四溢,如同活物一般满室侵略游走。那是极品的花草精油,混了昂贵的龙涎香,调配出独一无二的诡异芬芳。一公吨花朵只能提炼出半公升精油,用于调配这样的香料更要浪费许多,余下的少得可怜。应该算是无价之宝吧。我顺手把其中一只瓶子扔进棺材,打碎在底板上。香精迅速沁入木纹深处。余下的那几瓶,我将它们细细地涂在那些花纹上。
我亲手做这些工作,因为……我不愿亦不敢承认,可是,实在是太无聊了。
难道那个女孩几乎已经遗忘了我。我一边做着一边思考,但这只能让我更头痛。
棺材里衬了素白丝缎。她躺在上面应该会很好看。这并不能算是赞美吧,对于凡人而言。对于吸血鬼而言我不知道。事实上,大部分古老的吸血鬼都没有什么机会看到另一个吸血鬼躺在棺材里的样子。也许我是个例外。一个不大好的例外。
做这些细致的工作用了大概三天。那三天我都没有见到她,她似乎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