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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想那件事!”杰西朝空空的屋子叫喊着。
露丝沉默了一会儿。但是杰西还没开始希望她离开,露丝就又回来了……冲着她回
来了,像猪犬骚扰衣衫褴褛的人一样骚扰她。
来吧,杰西——你也许想使自己相信你神志不清了,而不愿去翻那陈年往事。可是,
要知道,你并非真实的自我。我就是你,身为太太的你……事实上,我们大家都是你。
那天在达克斯考湖,家里别的人都走了,发生了些什么我相当清楚。我真正感到好奇的
事和事件本身并没很大关系。我想知道的是:你身上有没有一部分——我不知道哪一部
分——在等明天这个时候,也想和杰罗德在狗的肠胃里分享地盘呢?我这么问,只是因
为在我听来这样做不像忠烈之举,而像是精神错乱!
泪水又顺着她的面颊往下流了。但是她不知道,她哭是因为有这种可能性——终于
说出来的可能性——即:她竟然可能死在这里呢!至少四年以来的第一次,她开始思索
另一个消夏场所了,位于达克斯考湖畔的那一个。思索太阳熄灭的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情。
从前有一次,在一个妇女觉悟小组会上她差点说出了那个秘密——那是70年代早期
的事了。当然,参加那样的会议是她室友的主意。但杰西是自愿前往的,至少开始是这
样的。那似乎无关紧要,只是那令人惊异、扎染花色一般的生命丰盈时期的另一种活动
罢了。那是大学时期,对杰西来说,大学生活的开头两年——特别是有露丝·尼尔瑞这
样的人带她去看各种球赛、开车兜风、参观展览——大部分情况下,她日子过得相当美
妙。在那段时间里,天不怕地不怕似乎是理所当然,有所作为也顺理成章。那些日子里,
宿舍里没有彼得·马克斯的招贴画就不算完整。若是厌倦了披头士乐队——并非每个人
都如此,你可以换个口味听点别的音乐。这一切都有点过于欢快,不像是真的,就像发
高烧又不至于威胁生命时所看到的事物。事实上,开头的两年一直是狂欢。
第一次参加妇女觉悟小组会后,狂欢便结束了。在那儿,杰西发现了一个可怖的灰
色世界。这个世界为她预演了80年代展现在她面前的未来成年人生活,同时也低声说出
了阴暗的童年时期的秘密,这个秘密已经在60年代被活埋了——但是它并没有安安静静
地躺在那儿。在与纽沃斯跨教派的教堂相连的一间小起居室里,有二十个妇女,一些坐
在沙发上,另一些隐在几把巨大笨重的牧师椅扶手投射的阴影中。大多数人在地上盘腿
坐成了一圈——二十个妇女,年龄在十八至四十岁左右。会议开始时,她们手拉手,静
默了一会儿。这个仪式结束后,杰西被一些可怖的强奸、骚扰、身体折磨故事震撼了。
如果她能活到一百岁,她也决忘不了那个安静美丽的金发碧眼姑娘。那姑娘卷起羊毛衫
展示了她乳房下侧的香烟烙痕。
那一次结束了杰西·梅赫特的狂欢时代。结束了吗?没有,那样说不对。这仿佛让
她短暂地瞥见狂欢会后面的情景。让她看到了秋天里空旷的灰色田野,那是真实的,在
高高的草丛里,只有香烟包皮纸、用过的避孕套,以及一些弄坏了的廉价奖品。这些东
西不是等着被风吹走,就是让冬雪覆盖。越过这幅薄薄一层碎料拼制的帆布油画,她看
到这个寂静、愚昧、乏味的世界在等待她,这幅油画将这个世界与中间的狂欢、广告商
行的大吹大擂以及对开车出游的漫无目的着魔分隔了开来。这吓坏了她。只有这展现在
她眼前,只有这,再也没别的了,想到这里真是糟糕透了。再想想她过去的事,在拼凑
起来的俗艳而又不值钱的画布上有着她自己修复的记忆,画布不能完全遮住它。想到这
她难以承受了。
那个美丽的金发碧眼女孩展示了乳房伤痕后,拉上了毛衣。她解释道,这是她父母
去了蒙特利尔的那个周末,她哥哥的朋友们对她的所作所为。而她什么也不能对父母说,
因为这也可能意味着,在去年一年里,她的哥哥断断续续地对她做了些什么将会泄露出
来,她的父母决不会相信那些。
女孩的声音和她的脸一样沉静,她的语调十分理智。她说完了,一阵雷击般的停顿
——在这一刻,杰西感到身体内部有某个东西在撕掳,她听到脑子里有一百个夹杂着希
望与恐怖的声音在尖叫——接着,露丝说话了。
“为什么他们不会相信你呢?”她问。“耶稣啊,燃着的——他们用点燃的香烟烫
你!我是说,你有这些烫伤作为证据!为什么他们不会相信你呢?难道他们不爱你?”
是的,杰西想。是的,他们爱她,可是——
“是的,”金发碧眼姑娘说,“他们爱我,他们仍然爱我。可是他们宠爱我哥哥巴
利。”
杰西坐在露丝旁边,用不太稳的手掌根抵着前额,她记得自己低声说:“而且,那
会杀了她。”
露丝转向她,开口道:“什么?”金发姑娘仍然没哭,仍然平静得令人迷惑不解。
她说:“而且,发现了那样的事会杀了我妈。”
然后,杰西知道,要是她不离开这里就要爆发了。于是,她站了起来,从椅子里一
跃而起,几乎碰翻了那个丑陋笨重的物件。她从屋里全速冲了出来,她知道所有的人都
在看着她,她不在乎。她们想些什么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太阳曾熄灭了,就是那太阳自
身。如果她说出她的故事,只要上帝是仁慈的,人们就不会相信她。假如上帝情绪不好,
杰西才会被人相信……即使妈妈不被杀,也会炸毁家庭,就像烂南瓜里放进一个炸药棒
那样。
所以,她跑出屋子,穿过厨房,本来可以直接穿过后门的,可是后门锁上了。露丝
在后面追赶她,叫着让她停下。杰西停住了,可这只是因为该死的锁着的门阻止了她。
她将脸贴在冰冷的深色玻璃上,竟然考虑——是的,只那么一会儿她想到——要将头直
接撞在玻璃上,割断喉咙,做任何事来抹掉未来灰色的前景以及留在身后的往事。然而,
她最终只是转身滑倒在地,紧紧抱住短裙摆下面的光腿,将额头抵在弓起的双膝上,然
后闭上了眼睛。露丝在她身边坐下,用一只胳膊拥住她,前后摇着她,抚着她的头发,
对她低声劝慰,鼓励她说出来,摆脱它,呕吐掉,放开手。
此刻,躺在卡什威克马克湖岸边的这座屋子里,她想着那个不流泪的、镇静得令人
惊异的金发姑娘情况怎么样了。那个姑娘给她们讲述了她的哥哥巴利及其朋友们的事情
——显然那些年轻人认为,女人正是因其阴道而成为生命维持系统。对一个年轻姑娘来
说,打上烙印是恰到好处的惩罚。这个姑娘多多少少感觉到和哥哥干那事无所谓,但和
哥哥的好友们干就不是一回事了。更切中要点的是,杰西在想,那天她和露丝背靠着上
锁的厨房门相拥着坐在那儿时,她对露丝说了些什么。她惟一能确切记起的是这样的话:
“他从来不烫我,他从来不烫我,他根本就没烫过我。”可是,她说的话一定不止这些。
因为,露丝拒绝停止发问的那些问题都清楚地指着一个方向:朝着达克斯考湖,以及太
阳熄灭的那一天。
她最终离开了露丝,而没有说出来……正如她离开了诺拉,没说出来一样。她尽双
腿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跑开了。杰西·梅赫特·伯林格姆,以惊人的俗艳而出名的女孩,
她是犹疑时期的最后一个奇迹。太阳熄灭那一天的幸存者,现在却被铐在了床上,再也
无法跑开了。
“救救我。”她对着空屋说道。杰西既然已经记起了那个金发姑娘,那个脸和声音
异常镇静。原本可爱的双乳点刻着圆圆伤疤的姑娘,脑子就无法摆脱她了,也无法摆脱
这种认识,即:那根本就不是镇静,而是处于与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件可怕事情完全分离
的状态。不知怎的,金发姑娘的脸变成了她的脸,杰西说起话时,她用的是一种不敬神
者的颤抖、低声下气的声音,这个不敬神者被剥夺了一切,只剩下最后一个不可能如愿
的祈祷,“请救救我吧。”
回答她的不是上帝,而是她的一部分,这一部分显然只有假扮成露丝·尼尔瑞时才
能说话。现在这声音听起来很温和,但并不很有希望。
我来试试,可是你得帮助我。我知道你愿意做痛苦的事,但是你也许还得想一想痛
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