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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四法则(20)
正当我打算告退的时候,他说了一句话,改变了一切。
“不知什么缘故,”他说,“我觉得他也是我的父亲。”
我并没有告诉他车祸的事情,而这场合确实也不适合说这件事。
“你一点都不了解他。”
“我了解。我有他所有的著作。”
“听我说——”
“我甚至还找到了他的论文……”
“他不是一本书。你不能仅仅靠阅读就了解他。”
但是,他似乎一点都听不进去。
“一九七四年《拉斐尔的罗马》,一九七九年《费奇诺和柏拉图的重生》,一九八五年《圣十字教堂的人》。”
他开始扳着手指数起来。
“《〈寻爱绮梦〉和〈霍拉波洛的象形文字集〉》,刊载于一九八七年六月的《文艺复兴季刊》。《莱昂纳多的医生》,刊载于一九八九年的《医学史学报》。”
他按着时间顺序往下说,一丝不差。
“《做马裤的人》,刊载于一九九一年的《跨学科史学研究》。”
“你忘了BARS上的那篇文章。”我说。
BARS,美国文艺复兴学会简报。
“那是一九九二年。”
“一九九一年。”
他皱起了眉头。“一九九二年是他们第一年接受非会员的文章啊。那一年是高二。想起来了?那年秋天。”
我沉默着。蓦地,他似乎忧心起来。他没错,我错了。
“可能他是一九九一年写的吧,”保罗说,“他们只是在一九九二年刊登而已。你是这个意思吗?”
我点点头。
“那就是一九九一年了。你说得对。”他拿出一直捏在手里的那本书。“那么,就是这本书了。”
《贝拉东纳档案》的初版书。
他怀着敬意掂量着书。“到目前为止,他写得最好的书。他发现它的时候你在现场,对不对?那封有关科隆纳的信?”
“没错。”
“我希望自己能亲眼看看。一定很了不起。”
我的视线越过他的肩,往远端墙上的窗户望出去。叶子红了。天开始下雨。
“是的。”
保罗摇了摇头。“你很幸运。”
他的手指轻柔地翻着我父亲著作的书页。
“他两年前过世了,”我说,“我们遭遇了车祸。”
“什么?”
“他写完书没多久就死了。”
他背后窗户的四角开始笼起雾气。一个男人用报纸遮着头走过,他不想被雨淋湿了身体。
“别人撞了你们?”
“不是。我父亲没有控制好车子。”
保罗用手指摩挲着书护封上的图案。一个简单的徽记,一条海豚和一支锚的组合。那是威尼斯阿尔定出版社的徽记。
“我不知道……”他说。
“没事儿。”
那一刻的沉默很漫长,我们俩之间再没出现过这么长的沉默。
“我四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他说,“他心脏病发作。”
“我很难过。”
“谢谢。”
“你母亲是做什么的?”我问。
他在护封上发现了一道折痕,用手指把它抚平。“她一年之后也死了。”
我想对他说些什么,可是我听熟了的那些言辞在我的嘴巴里似乎感觉都不对劲。
保罗想做出一个微笑。“我就像奥立佛指狄更斯的作品《孤星血泪》中的孤儿。,”他继续说,用手做了一个碗状,“求求您了,先生,我想再要一点儿。”
我挤出了一声笑,不确定他是不是想要我用笑声捧一下场。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意思,”他说,“对于你爸爸……”
“我明白。”
“我说这些只是因为——”
雨伞一耸一耸地在窗下来来回回经过,像潮水里的马蹄蟹。咖啡店里低低的说话声响了起来。保罗不停地说,努力修补刚才捅的娄子。他告诉我,他在父母过世之后便去了一家为孤儿和离家出走的孩子提供食宿的教会学校,并在那里长大。高中的时候,他在大部分时间里都与书为伴,然后他来上大学,决心好好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他寻找可以与他交流的朋友。最后,他静下来,脸上露出窘迫的表情,感觉到自己已经毁了整个谈话。
第21节:四法则(21)
“那你住在哪个宿舍?”我了解他的感受,便问他。
“霍华德。和你一样。”
他拿出一张大一新生的花名册,给我看折了角的那一页。
“你找我多久了?”我问。
“我刚刚发现你的名字。”
我看着窗外。一把红伞孤零零地飘了过去。它在咖啡店的窗前停了一下,似乎在继续前行之前徘徊了一阵。
我转过头看着保罗。“再来一杯?”
“好啊,谢谢。”
我们就这样开始了交往。
在空中建造城堡,这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情。我们在一无所有之上建立起了友谊,因为我们的共同点就在于一无所有。那晚之后,跟保罗谈话变得越来越自然了。没过多久,在父亲这个问题上,我甚至开始有了跟他一样的感觉:可能我们还共有一个父亲呢。
一天晚上,在他的卧室里,我们谈起了那次车祸。“你知道他经常说什么吗?”我问道。
“什么?”
“强者猛于弱者,而智者猛于强者。”
保罗笑了。
“曾有一位普林斯顿的老篮球教练这么说来着,”我告诉他,“高中一年级的时候,我尝试过打篮球。爸爸每天都带我去训练,每当我抱怨自己比别人矮许多的时候,他就会说,‘他们有多大不是问题,汤姆。记住:强者猛于弱者,而智者猛于强者。’总是这样。”我摇了摇头,“老天,我受够了。”
“你认为这是真理吗?”
“智者猛于强者?”
“没错。”
我大笑。“你从没见我打过篮球。”
“嗯,我相信这话,”他说,“我确实相信。”
“你在开玩笑……”
他在高中的时候受人欺压得厉害,我还没见谁比他更惨呢。
“不,一点不开玩笑,”他举起双手,“我们到了这儿,不是吗?”
他在我们两字上加了一丝微弱的重音。
我默默地看着他书桌上的三本书。《斯塔克和怀特》,《圣经》和《贝拉东纳档案》。普林斯顿对他是一件礼物。他可以忘记其他的一切。
5
保罗、吉尔和我从霍尔德出来一路向南,走进了校园的腹地。东边,燧石图书馆又窄又高的窗户在雪地上投下一条条红色的光带。黑暗中,那建筑看上去像一架古老的炉子,石头的墙壁把求知的炙热与外部世界隔绝开来。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中,我夜半三更进了燧石,发现里面满是虫子,成千上万只戴着睡帽的书蛀虫架着小眼镜,奇异地靠着阅读故事填饱肚皮。它们扭着身体,从一张书页爬到另一张书页,在字里行间穿行,情节的张力越来越强,恋人们亲吻了,恶棍们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书蛀虫的尾巴也随之发出了光,最后,整个图书馆成了一座教堂,四下里满是轻柔摇曳的烛光。
“比尔在那里等我。”保罗突然停下脚步,说道。
“你想让我们跟你一起去吗?”吉尔问。
保罗摇了摇头。“没事的。”
不过,我听出他的话音透着蹊跷。
“我跟你去吧。”我说。
“那我在寝室等你们俩,”吉尔说,“你们会按时回来去听九点钟塔夫特作演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