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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勒拜太太刚开始还很冷静而有条理,告诉马利奥特太太说,整件事跟她
无关,而她也不打算给詹姆斯钱。她再也不管别人怎么说她或怎么想她,没有人
会怀疑吉洛德的自杀,而简·马利奥特偷自己父亲的药,那是她家的事,玛蒂尔
达会否认自己晓得这件事。”他翻开笔记本,“‘我虽然害人,但别人休想来害
我,’她说,而且告诉马利奥特关于孩子的事,还说马利奥特太笨,不该瞒着自
己丈夫这么多年。后来她们吵起来,马利奥特太太指责吉勒拜太太毁了身边每一
个人,而吉勒拜太太要把她赶出去,还说:”詹姆斯偷看了我的私人文件,知道
那孩子的下落,没必要再保守这个秘密了。‘接着她告诉马利奥特太太,那是个
男孩,而且送给别人认养了。“他合上笔记本,”我敢赌她说的’私人文件‘,
就是那些日记,而因为吉勒拜太太决定承认自己有个私生子,才让詹姆斯下毒手。
“他摸着下巴,说:”这状况看来不见得比我们过去的推论合理。我们其实多多
少少同意,偷看过日记、把日记偷走和杀害那老太太的嫌犯,都是同一个人,而
我还是认为,如果詹姆斯·吉勒拜不是做贼心虚,不会故意引起我们对日记的注
意。但是,这推论全错了,他为什么要杀她?动机是什么?只有让她继续活着,
他才能勒索她。你看看,他不只握有关于那男孩的秘密,还有杀害吉洛德的把柄?
“但是,他也有可能提不出证据——尤其是隔了这么久之后,而你刚刚做了
太多假设。”查理缓缓地说。“‘我虽然害人,但别人休想来害我’,”他复述
这句话,“那是《李尔王》里的对白。”
“那又怎样?”
“李尔王发了疯,戴着用草编织的皇冠,在多佛附近的草地上游荡,因为他
的女儿们夺去了他的王位和权力。”
库珀说:“我还以为戴着草冠的是奥菲莉亚。”
“奥菲莉亚戴的是花环,”查理不慌不忙地说,“戴草冠的是李尔王。”他
想着凡特威那块墓碑上的碑文。“汤米,这案子原来有个美丽的对比——杰克·
布莱尼用了把斯坦利水果刀,在凡特威清理碑文。”
库珀对他吼道:“你到底喝了多少?”
查理再度前倾,锐利的眼神盯着库珀的脸。“我在学校的时候研究过《李尔
王》,了不起的一出戏,写出爱的本质、权力的滥用以及人类灵魂的脆弱。”
“这么说,就像《哈姆雷特》喽,”库珀悻悻地说,“还有《奥塞罗》。”
“没错,这几出都是悲剧,死亡是无可避免的结局。李尔王就错在误解了爱
的本质,他视嘴巴说的爱胜于一切,然后把国家分给两个女儿一高纳里尔和里根。
他以为她们爱他,其实她们都瞧不起他。他是个疲惫的老人,想要卸下治国重担,
平静地安享晚年。但是他太刚愎自用,只相信自己,不肯听别人的意见。他对爱
自以为是的认识,埋下了家庭破碎的种子。”他露出微笑,“还不错吧?我高三
那年的一篇文章,就是这么写的,当时我实在讨厌那出戏,隔了30年,才知道写
那篇文章的好处。”
“几天前我也想到李尔王,”库珀说,“但还是看不出其中有什么关联。要
是她把财产平分给拉勒斯太太和拉勒斯小姐,还勉强说有点相似。”
“汤米,你还是没抓到重点。莎士比亚的作品当中,《李尔王》是最惨的一
出悲剧,而吉勒拜太太对莎士比亚了如指掌,还把它当作圣经。别忘了,还有第
三个孩子,也是一毛钱也没拿到。”他站起来,“我要杰克。布莱尼半个小时内
到局里来,去接他,对他好一点,告诉他,你上司想要跟他谈谈吉勒拜太太那个
送给别人扶养的儿子。”
他们俩都不知道,半个小时前杰克·布莱尼就已经在自己家中被捕。欧洛夫
打了119 报警,乔安娜歇斯底里地声称,他不但企图谋害她,而且还承认杀害她
母亲。
吃完午餐回到局里,查理便知道了这件事。库珀是从八号分机上听到的,同
时在上级的命令下立即赶回局里。中途他让自己休息一下,在荒凉的乡村路上沮
丧地坐了五分钟。他双手抖得太厉害,根本无法开车。他知道,自己败得一塌糊
涂了,他的时代已经过去。当年造就他成为优秀警察的一切,都已经离他而去。
长官们对他的评语,其实他都晓得,但他认为他们错了。他的专长,是能够精确
判断所有来往的人,不论别人有什么不同的意见,最后总是证明他是对的。但他
从来不让自己对犯人或犯人家属的同情,影响到侦办任务。另一方面,他也不认
为自己应该因为警察工作而变得冷酷无情,他相信,容忍是人类和动物不同的地
方。
带着沉重的心,他发动车子,一路开回里尔茅斯警局。他看错了布莱尼夫妇,
更糟的是,当查理不断提到《李尔王》、说明碑文和斯坦利水果刀背后的奥妙时,
他竟然完全没听懂。史毕特先生不是告诉过他,浴室地上的水果刀,和厨房抽屉
的是同一把?他以为自己明白草冠的意义,但是,那个把荨麻摆在吉勒拜太太身
上的人,一定知道她和李尔王之间的相似之处。他为什么会联想到奥菲莉亚呢?
花环,他想起来了,是布莱尼医生在浴室里告诉他的。
一阵难过挤压他的心。好蠢的汤米·库珀,搞半天,只是个肮脏的老人,满
脑子想着一个年纪可以当他女儿的女人。
一个小时后,查理·琼斯督察在杰克面前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打开录像机,
注明日期、时间和在场者的名字。他搓了搓手,准备面对这项挑战。“好啦,布
莱尼先生,这一刻我等很久了。”他面带微笑看着正靠在墙边、眼睛盯着地面的
库珀。“光是凭库珀警官告诉我关于你的事情,就已经让我好奇得不得了,更别
说你在伯恩茅斯的作为和这次在吉勒拜公馆的事件。”
杰克双手叠在脑后,露出狡猾的微笑。“希望我不会让你失望。”
“肯定不会的,”他的指头在身前的桌上敲打着,“现在暂时不谈吉勒拜太
太和伯恩茅斯那件事,因为我对于你和吉勒拜太太之间的关系更感兴趣。”他看
来相当满意自己的开场白。“我已经理解她在浴室里戴草冠的意思,根本和奥菲
莉亚无关,而是李尔王。我刚刚查过,第四幕第四场,考狄利娅形容他是‘头上
戴满了茂密的地烟和垄荆,还有牛蒡、毒药芹、荨麻、野樱草、稗草、养人的麦
子丛里滋生的各种莠草。’还有第六场,旁白‘李尔王头戴野花荆棘上场。’我
说得没错吧,布莱尼先生?”
“我也想过,奥菲莉亚有点牵强,莎拉跟我形容那场景时,我也说像《李尔
王》。”
“而李尔王的确也比较合理。”
杰克皱起不满的眉头。“是吗?”
“当然喽,”他又搓了搓手,“我想,可以这样推论:李尔王有两个坏女儿
一高纳里尔和里根,以及一个乖女儿考狄利娅。考狄利娅因为不愿用美丽的言词
奉承父亲,受到疏远;高纳里尔和里根则因为了得到财产而昧着良心撒谎,颇讨
李尔王的欢心。高纳里尔和里根就像乔安娜和鲁思,而考狄利娅则像吉勒拜太太
送给别人扶养的孩子一一个自小被抛弃,从她身上没得到一毛钱的孩子。”他看
着杰克的眼神,“在戏里,考狄利娅回去拯救让姐姐们欺侮折磨的父亲,而我认
为,在现实里也是如此,当然,这都只是模拟,乔安娜和鲁思没有‘折磨’吉勒
拜太太,只是让她非常失望而已。”他双手合拢,“玛蒂尔达很久以前过继给别
人的儿子,突然奇迹似的再度出现,唤起她心中仍存在的母爱,并发现自己并不
如想像中命苦,终于,还是生了一个值得骄傲的孩子。我说得还可以吧,布莱尼
先生?”
“想像力不错。”
查理低声笑了一下。“剩下的问题是:谁是这个考狄利娅?”
杰克没回答。
“他是来找自己的生母,还是凑巧相遇?我在想,是哪一个先认出对方?”
杰克还是没答腔。查理眉头愤怒地扬起。“布莱尼先生,虽然你有权不回答
我的问题,但如果你忘了我正在调查一桩谋杀案和一桩意图谋杀,那你就不太聪
明了。你该知道,沉默是帮不了你的。”
杰克耸耸肩,显然不理会查理的威胁。“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