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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智悄悄滑出房门,走向走廊,半路又停下脚步。他稍稍想了一下,然后右转往大门方向冲去。
过了一会儿,和也的后脑勺开始颤动。本间以为他在哭,又好像不是。不久,和也抬起头,说:“你这些话我听够了!”狠狠丢出这句话后,他用颤抖的手擦了一下嘴巴。 “我不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这种话去骗别人吧!我可没有笨到乖乖坐在这里听你鬼扯!”说着,和也站起来,粗鲁地从衣架上扯下外套,没有穿上身便要夺门而出。本间坐在那里不动声色,他想和也不会就这样回去,应该还有话要说。
果然,和也走到客厅门口便停下脚步,然后回过头,像要甩掉缠在身上的东西似的耸着肩膀,从上衣内袋掏出了钱包,随意抽出了几张钞票,说:“这是到今天为止的花费,我想应该够丁。”他朝本间扔出钞票。好几张万元大钞就这样飘然而下,懒懒地落到地上。
原来他是想到了钱,本间心想。本间想到了和也会怒骂,和也绝不能容忍本间对他未婚妻的“污蔑”,但没想到会跟钱扯在一起,真不愧是在银行上班的人。
和也觉得自己的尊严遭受到了污辱。像我栗坂和也这么优秀的人选择的女子,就凭你这种下三烂的刑警也想批评指教?根本就是无可容忍。这恐怕就是他的想法。
“她没有给你看过一张拍立得的照片?”本间问。
和也叉着腿站在那里,用力呼着气。
“是房子的照片。一栋有着巧克力色外墙、漂亮的西式建筑。她让你看过吗?”
“那种东西——”和也的声音沙哑了,“我怎么可能看过?”他转身离去。
玄关的大门被粗鲁地开了又关上。接着,一阵慌乱的脚步响起, 是小智带着井坂冲进家来。
“你没事口巴,爸爸?”
两个人都紧张地睁大了眼睛。本间弯下腰收拾掉在地板上的钞票,说:“我没事。”
“真的吗?有没有受伤?”
井坂也一脸铁青,说:“我吓了一跳。小智跑来说你有危险,结果电梯一下来,那年轻人就冲了出来——那是什么?”井坂的视线落在钞票上。
“说是给我的手续费。”
“扔出来的?真是过分!”
小智很愤慨,井坂却立刻笑着说:“不过给得倒是不少。大概是钱包里有多少就掏出多少吧,三万块呀!”
“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本间也跟着一起笑道,“这样收得太多了,剩下的还得还给人家,不然说不定日后他会告我。”
“真是过分的家伙!”小智还在生气。
本间拍拍儿子的头。
“不用那么生气。他也是受了刺激,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他稍微皱了一下眉头接着说,“倒是你玩游戏好像玩得太过火了吧,这个星期还剩下多少时间了?”
可以玩电动游戏的时间,一个星期只有七小时。如果超过了十分钟,下个星期就要收起来不准玩。这是本间家的第二项规矩。
“还有两个小时。”小智嘟着嘴说,“就这种事记得很清楚。”
“那是当然。”
小智不高兴地回房间收拾游戏机。
剩下两人后,井坂问:“看这样子,你们谈得不好。接下来要怎么办?”
“继续调查,总不能放手。”
“要找出失踪的女子?”
“是。”
本间看着窗外,整个小区都笼罩在夜色之中。那个消失了的“关根彰子”也在这同样的夜色下。即便是在这一瞬间,她的呼气也在黑暗中化成了白色,她的声音还在某处响着。
“你要怎么找呢?”井坂同样看着窗外询问。
“我想从回溯真的关根彰子的生活开始着手,看看她过去如何生活、有过什么样的遭遇。也许知道了这些,那个冒用她身份的女人的存在自然也会跟着浮现。”
“一个会破产的女人,生活应该也很乱。你觉得调查得完吗?”
对于井坂的疑虑,本间报以微笑:“说得也是……但是我想从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开始,或许能得知想要顶替她的女人会是怎样的人。总之我只能从那里着手。”
究竟关根彰子拥有什么样的特质,会让想冒用别人身份的女子看上了她呢?
井坂突然哼起了一段诗句:“火车……”
“火车?”
看着一脸疑惑地回头询问的本间,井坂慢慢地继续吟咏:“火车今日过我门,哀怜欲往何处去。”然后,他一张圆睑堆满笑意说:“昨天晚上,我和久惠聊起个人破产的话题时,突然想起了这首诗。这是首古诗,应该是《拾玉集》里的。”
迎面驶来的火车……
说不定是命运之车。关根彰子想要下车,她已经下过一次车了。
但是现在想要顶替她的女子,不知这情形,却想要叫住火车。
她在哪里?本间对着远方的黑夜,心中问着:她在哪里?
还有,她是谁?
第十一章
拨开“长瀞”的门帘走进店内,迎面就是一股白色蒸气。白色的木头柜台里面,穿着洁白耀眼的日式围裙的老板正好打开了锅盖。
沟口律师就端正地坐在最里面的双人桌前。热气模糊了他的眼镜,但是当奉间经过狭隘的走道靠近他时,或许是有所感觉吧,他抬起了头。
“噢,你来了呀。”他大方地指着对面的座位要本间坐下。
“不好意思,打扰您用餐的时间了。”
“没关系,泽木小姐已经跟我说过你会来。”
律师摘下眼镜用手帕擦拭,推荐道:“这里的炸虾乌冬面很好吃哟。”
于是本间依言向端着冰水过来的女招待点了餐。
虽然过了午餐的高峰时刻,店里面还是挤满了人,十分热闹,还好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谈话,奉间甚至认为,这种程度的嘈杂正好适 合谈论他目前遭遇的困难。
“那之后有些什么进展吗?”将眼镜架回鼻梁上时,律师开口问。
老律师不戴眼镜的时候看起来比较年轻。
“有了复杂的进展。”
律师的眼睛稍微睁大了一些。
“你是说,不是你找错了人?”
本间点点头。律师请他说明情况。
“这故事说来话长。”本间先提出声明,才继续说下去。
毕竟是熟能生巧,前天晚上对和也说过了一次,今天他就能很有条理地叙述清楚了。比起在搜查会议上不得不发言的情况,本间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很不错。
说话间,点的鸟冬面送上来了,律师拿起筷子,做出催促本间继续说下去的动作,但是没有说话。他脸上的表情始终显得很平静,丝毫没有表现出吃惊的样子。如果像是走进鬼屋的小孩一样,对每一个转角出现的吓人玩意儿都大惊小怪,也就无法干好律师这一行了。
本间说完整个经过后,律师也吃完了乌冬面。他点了点头,说:
“我大概知道整个情况了。接下来该你用餐,我也来说些话吧。”
看见本间留意着手表,沟口律师摇摇头说:“不必担心我接下来的工作。”
他再度摘下眼镜用手帕擦拭,同时闭起嘴巴稍微整理一下思绪后,才用平静的语气说:“你说想知道关根彰子是过着怎样的生活的女性。我把我知道的提供给你参考,同时我想应该能解决你的某些误解。”
“误解?”
“没错。看来你好像这么认为,关根彰子是个搞到个人破产的人,而且又从事特殊行业,是个花钱没节制、行为不检点的女人,生活方式肯定也乱七八糟,所以探究她过去的人际关系也会很麻烦。我说得没错吧?”
本间稍微举起了筷子,做出肯定的表示。的确如此,而且这也是 井坂所担心的事情。其实不只是他,只要让一般人看关根彰子的资料,一旦看见其中“个人破产”的字眼,多半都会这么想的。
律师微微开口一笑,稍稍露出了不像他这种年纪的人有的整齐牙齿。
“我说的误解就是这个。在现代社会中,会被信用卡、现金卡搞到破产的,反而是很老实、非常胆小懦弱的人居多。为了让你明白这一点,我必须先从这个业界的结构开始说明。”
他从西装的内袋掏出一本四角斑驳的黑皮记事簿,放在手上说:
“本间先生,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一九五O年,昭和二十五年。”
“也就是说今年四十二岁喽,我还以为你应该比较年轻呢。”然后他笑着继续说:“这么说来,是在你十岁的时候,日本人第一次听到‘信用卡’的说法。应该是发行红卡的丸井吧,那家店用‘信用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