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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偏,次次到后来,都只有他肯捧她的场。
她笑了,很孩子气的稚容,依姣极少在人前笑,辛步愁例外。
“真的不错?”
“真的不错。”
“那么,”她向来总噙着漠然的嘴角满是笑花,“我下次还可以再炖给你吃吗?”
点点头没搭腔,辛步愁向来话不多。
“师兄,我能不能,”这会儿的她似个向主人撒娇讨欢心的小猫,“永远为你煲汤?”
他不出声,须臾后才自医书中调出眸光睇着她。“依姣,学医者是不相信永远的。”
“可我信!”她固执著。
“所以你学不好。”他转回视线结束话题。
“学不好不打紧,”她腻在他身旁盘算着,“日后你行医江湖,行脚天下,可肚皮却不能不顾呀,咱们开个小医馆,你帮人治病,我帮你煮膳,你调理别人,我帮你养身。”
他不说话尽是沉默,辛步愁向来不买任何人的帐,对谁都又冷又淡,惟独对这师妹冷不下心。
一方面,他感念师父救他教他养他的恩泽,另一方面,他是看着她长大的,自然比谁都楚她心底的寂寞。
“好不好?”她赖在他身上推了又推,“好不好嘛。”
“依姣,”辛步愁静静睇着师妹,“如果我说不好,那是在伤你,说好,是在骗你你,你自个决定答案吧!”
“为什么?”她赖在他怀中泫然欲泣,“你不喜欢我是因为我学不好医?”
“不相干的。”
“那是为什么?”她固执追问。
他睇着她,沉默良久缓缓吐语,“我心里有人。”
“骗人!”她不信,“你只是故意用这种藉口推搪的,你十岁上了鬼墓山,在这儿满九年,荒山上除了琉阳、依姣和我外没别的姑娘,可你和她们俩几年来说过的话加起来还不到十句……”
“依姣,”辛步愁截断师妹;如果可以,他不愿伤她,“你知道我从不说谎。”
依姣咬咬唇没再作声,身子却依旧赖在他怀里没打算离开。
管他心里有没有人,至少,现在她还能霸着他的身子!
她不会放弃的!
※ ※ ※
三年后
清凉如水的夜里,药香自灶房传出;在众人酣梦之际,灶房里却还有个紫色身影忙进忙出着。
抹抹汗,少女自灶上蒸笼里取出─盅煲汤放进竹篮里。
推开灶房的门,她提着灯笼步入夜的山林。
端着汤药的少女并非绝艳;却有股独特引人的神韵,一双冷漠的丹凤眼和微翘的唇角,自始而然地和总锁着人的视线不放,少女正是依姣,十六岁的依姣。
研习了三年的药膳,这会儿的她已十分熟稔于各种药草习性,并能适时运用四气五味,七情合和达成她想要的疗效。
四气是寒,热、温、凉四种药性,五味是药物的辛、甘、酸、苦、咸五种味,五味分阴阳;作用互异。
至于七情合和是指药物的配伍关系,七情指的是相须、相使、相反。相杀、相恶、相畏六种药物之配伍关系,再加“单行”,即不经配伍单用一味药,而总称为七情。
自小她煲的药汤都只为了一个男人,那就是她的师兄辛步愁。
师兄是夜猫子,夜里读卷的人最欢迎的,该是碗用浓情细细熬煮的煲汤吧。
依姣在师兄房中扑了个空,没关系,这么晚,除了房里,辛步愁只有一个去处,那就是离住屋尚有段距离的“灵枢屋”。
枢屋位于崎岖难行的山腹,且离大屋尚踱行几盏茶时辰,在夜里,这段路十分难行,可端着汤的依姣想都没多想就走上了碎石路。
她不担心路遥,只担心汤凉了会苦。
灵枢屋在四十多年前原是太师父初始研习医理所建之屋,也是他们“死财门”的发源地,之后太师父改迷上旁的事物,这幢以医术研究为主的偌大屋宇便转给了三徒华延寿。
里头据有自古至今多医书,如被奉为医学正典《黄帝内经》之《灵枢》和《素问》,有关经络最早文献的《足臂十一脉灸经》和《阴阳十一脉灸经》,东汉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晋代王叔和的《脉经》、皇甫谧的《黄帝三部针灸甲乙经》……等书籍,此外,还有各式各样的针灸铜人,针砭药材器具等等。
不单此,太师父年轻时狩猎知识广涉,听说里头还有他自各处搜罗到极其罕见之奇珍异品,与药石有关之奇珍异品。
这些事,对依姣而言纯属“传闻”。
而说法,却是来自于蔷丝。
灵枢屋自从华延寿接手后使成了个禁地!
自从灵枢屋转给了华延寿,这幢下有穴室,上有几进隔室的大堂屋,听说,使成了专让华延寿对尸体“开膛剖肚”试针药的地方,是以,蔷丝才会打趣地说,三师叔在家里“养”死人。
禁地是对依姣这代晚辈所限的,不过辛步愁是例外。
至于依姣,她虽身为华延寿的女儿,很可悲地同属禁入者之列。
不过,一般有形的限制向来就挡不住赶尸女蔷丝,她曾潜入过灵枢屋,可因其对医术毫无概念,很快便失了兴趣。
“什么烂禁地?”蔷丝自鼻中哼出声音,“还不就一堆烂书、烂刀、烂药材和些断手断脚,没肚没肠,没眼没鼻的烂尸体!不过……”
她突然眼神故作神秘低了嗓,“地下那层似乎有点意思,可却冷死人了,玄冶铁门合紧着,我偷觑了个缝,里头是太师父白天山冰海中带回的酷寒至宝寒冰玉石,冰气茫茫地,待久了肯定会冻死人的!也不知是干么用的。”
“瞧你爹和师兄整日流连在灵屋,哼!搞不好。”蔷丝咭咭怪笑,“里头养了个死女人唷!”
听归听,依姣却从未将蔷丝的疯话当真,这丫头思路向来与人不同,不值得注意。
思绪间,依姣已来到灵枢屋外竹林间,再十来步便可以出声唤师兄了。
未近屋,却突然一阵风弄熄了她手上的灯笼,她只得扔开了灯笼,双手捧着汤盅,正想移身,冷不防灵枢屋却开了门。
是她爹爹华延寿!
霎时,像个犯了错怕被逮着的孩子似地,依姣蹲低了身。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华延寿嗓音冷冽如昔。
“为什么不可能?”是师兄!月华下紧随华延寿出屋的正是辛步愁。
“天命不可违!”华延寿启了口。
“什么叫天命?什么又是天命?”辛步愁紧握着双掌,双瞳着了火。
依姣睇着心惊,认识师兄这么些年,第一次见他这种表情。
“你不需要知道。”
“为什么不需要?”辛步愁跺了足。“因为这是阴谋?还是诡计?师父,您明知咱们可以让‘他’活转的,可为何,您从没想过试试?”
是“他”还是“她”?
草丛间的依姣听得一片茫然。
“他现在这个样不是好端端的吗?”华延寿冷哼。
“好端端?!”辛步愁沉吼。“我们剩夺他应有的生存权利,摒去他应有感受世间美好一切的可能性,这样还算好端端的?”
“这世间美好罕见。”华延寿语气中尽是冰锋,“多的却是丑恶!步愁,”他冷目睇向徒儿,“对于他,你似乎逾越了医者当有分际。”
“那是因为……”辛步愁总算寻回了冷静,“对他而言,我们身份并非医者,而只是个,”他嗓音漠冷,“执行惩戒的刽子手?”
“随你评断,”华延寿漠然,“此事毋需再议!”
他提步离去,不曾回头。
月光拉长了静杵着的辛步愁的影,他冷着瞳,身子似被钉在地上,远睇着师父的背影。
乍然见着师兄陌生至极的神情,草丛间的依姣失去了移动能力,她突然有些害怕,师兄的眼神,似乎不像她认识多年的辛步愁。
直至辛步愁返回灵枢屋并合上门后,她才再度清醒。
她摸摸怀中透着凉的汤盅,突然失去了上前叩门的勇气。
一手拾回没火的纸灯笼,一手怀着盅,依姣踏上归路,师兄心情不好,她还是别烦他吧。
等明天再说,鸡啼天明,一日之始,阳光下,师兄和爹爹都会回复正常的,那时,她再炖个去肝火的凉汤给他吧!
可第二天,辛步愁还是没喝着依姣的煲汤。
不是不领她的情,而是因为他离开了鬼墓山,不单离开,还烧了灵枢屋!
烧屋前,他已将屋中重要典籍、针砭药具另置他处,除了屋子,药具未毁。
既然如此,他烧屋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个个问题涌生在鬼墓山头其他人心上,却没人敢多嘴问冷着颜的华延寿。
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