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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对手是个三十来岁的青年,身材像绿豆芽似的,又高又细。大抵由于脸色白净,两颊瘦削,眼珠像围棋黑子似的,显得又大又黑又明亮,一望而知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他穿着长裤、长袖衬衫,手中的折扇不停地挥摇着;他叫王璁,外号“小白脸”,杜微的得意高足。
就在这时,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杜师母领着一个年轻人来了。
这个青年中等个子,三十来岁,国字脸,粗眉大眼,嘴唇显得有点厚。他穿着短袖衬衫,短西装裤,露出黝黑、发达的肌肉。他叫方爽,杜微的另一位助手。
“杜老师,系里刚收到的加急电报。”方爽说着,把电报递给了杜微。
王璁见方爽满头大汗,马上把手中的折扇递给了他。
杜微拆看了电报,眉间皱起像幕布的褶裥似的竖纹。
“太疏忽了!”杜微长叹了一口气。他记得,在宇宙航行初期,他的老师和另几位微生物学家曾预言过,在太空中,在其它星球上,可能存在着某些可怕的微生物。那时候宇航员天外归来,总是要用“碘氢氧化钠”之类消毒剂严格消毒。后来,经过多次宇宙航行,从未遇上什么“可怕的微生物”,人们大意起来,取消了消毒手续,宇宙飞船上也取消了消毒设施,很多人甚至嘲笑杜微的老师是杞人忧天!如今,杜微的老师虽然早已成为故人,而他的真知灼见却被现实所证明。不过,不幸中万幸,“银星”号是溅落在沙漠上,烈性腐蚀菌在极度的干旱中难以迅速繁殖、扩散。如果飞船溅落在大海里,那小小的天外怪物将吞噬地球,变万物为齑粉……
杜微把李丽的电报递给两位助手。
方爽看了电报,这位习惯于未开口先笑的人,脸色变得板滞起来,肌肉仿佛僵化了似的。方爽已是讲师,也曾教过李丽。此刻,他的脑海中闪现了这位爽朗而又执著的姑娘的形象。他仿佛看到,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在火辣辣的沙漠上干枯了,焦萎了,凋谢了。他的心,像灌了铅似的,变得异常沉重。
王璁看了电报,脸色惨白,双眼变得无神。他同样曾教过李丽,这位迷人而又聪颖的姑娘,使他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情。不过,他身为老师,而在大学里“耳目众多”,学生们对这类事情最为敏感,因此他只能对李丽进行“热水瓶”式——内心热而外表冷的恋爱。由于他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就连杜微、方爽都未曾发觉,只有李丽心领神会。李丽毕业后,他们之间书信来往。别人问起,王璁总是掩饰道:“李丽要我代查文献……”如今,这份突如其来的电报,给王璁迎头泼了一盆冷水,顿时也使他感到浑身发冷。他仿佛看到,李丽倒在沙漠之中,狂风夹带着弥天黄沙,正倾泻在她的遗体上,把她深深地埋掉……
沉默了一会儿,杜微用缓慢而严肃的语调,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这是一个关系到全人类安危的重大问题。我马上飞往宇航中心,然后赶往现场。
“我以为,必须建立专门的实验室,深入地研究这种天外微生物,而实验室必须建立在沙漠深处,以防烈性腐蚀菌扩散。
“我要亲自去那里建立实验室,从事研究。不过,我已经年老体弱,希望你们两人之中,去一个,和我一起工作。这一去,恐怕要在沙漠里‘隔离’三年五载。谁去谁留,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杜微说完,用期待的目光望着王璁。在老教授的心目中,论才华,王璁在方爽之上。面临着如此重大的研究课题,他当然希望带最得力的助手去。
“我去!”方爽快人快语,抢先答道。
“由老师决定吧!”过了一会儿,王璁答道,“去是工作,留下来也是工作。我不论去留,都可以。”
“好,等我向杨校长请示以后再定。”杜微说道。
四
五年过去了。
杜微和方爽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在茫茫沙海之中,度过了五个春秋。
五年前,杜微和方爽坐着直升飞机,在“银星”号溅落点上空款款低飞,亲眼看到许多穿白大褂的人蜷曲着身体,倒毙在黄沙上,有的遗体已被黄沙埋掉了一半。他们俩的视线模糊了。泪水沿着杜微眼角深深的皱纹滚了下来,轻不挥泪的方爽,也止不住热泪纵横。
直升飞机继续向前飞行,杜微选中了沙漠中心作为实验基地。直升飞机一次次在那里降落,宇航中心调派了一批年轻人,在几天之内,就建造起一座实验室。实验室一半埋在地下,一半露出地面。实验室是圆形的,看上去像座碉堡。
实验室银光闪闪,四壁、天花板、地板、器具,绝大部分是用金属钛做的。
钛,是一种具有英雄气概的金属,银亮,轻盈,坚牢。在化学上,大名鼎鼎的强腐蚀剂“王水”能够吞噬白银、黄金,以至把号称“不锈”的不锈钢侵蚀,变得锈迹斑驳,面目全非。然而,“王水”对钛却无可奈何。在“王水”中浸泡了几年的钛,依旧锃亮,光彩照人!在十八世纪,当人们发现钛的时候,就把它作为英雄,用希腊神话中巨人族中的英雄——泰坦(Titan)来命名它。在古希腊,“泰坦精神”就是勇往直前的同义词。由于李丽临终前的提醒,杜微选用了这种英雄的金属来对付来自天外的恶魔。
银亮的碉堡建成之后,杜微要年轻人坐着直升飞机一批批撤离。最后,那里只剩下杜微、方爽,还有一架微型直升飞机。
一切准备工作都已经就绪。杜微和方爽穿上特制的保护衣。这种保护衣的样子像宇航服,表面镀了一层金属钛,就连头盔上也镀了钛——尽管从外面看过去像镜子一般,从里面却能看见外面的一切。杜微和方爽相视而笑,他们浑身闪耀着银色的光芒,杜微说像中世纪披着铠甲的武士,方爽则用大白话来形容——像只热水瓶胆!
方爽平素喜欢体育运动,会开汽车、摩托车、摩托艇,也能驾驶直升飞机。他在驾驶椅上坐定之后,忽然回头对杜微说,他忘了带水壶,请老师替他去实验室里拿一下。
方爽从来没有支差过他的老师。杜微以为他真的忘带水壶,便下了飞机,朝实验室走去。
这时,杜微猛地听见身后传来轰鸣声,回头一看,微型直升飞机的螺旋桨在急速转动,扬起一股黄沙。一转眼,微型直升飞机腾空了,把杜微孤零零地撇在沙漠里。
方爽从来讲话实打实的,这一次怎么撒起谎来呢?望着逐渐远去的直升飞机,晶莹的泪花,又一次从杜微的眼角落下来。杜微心里明白:方爽怕到溅落点取样很危险,故意把老师支开,独自以“泰坦精神”赴汤蹈火去了!
渐近中午,寸草不生的沙漠上热不可耐,真的像《西游记》里所写的,“就是铜脑盖,铁身躯,也要化成汁哩”。可是,杜微没有躲到地下室去,呆呆地望着连一只飞鸟也没有的万里碧空。
过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响起隐隐约约的轰鸣声。杜微循声望去,只见小黑点渐渐变大,果真是方爽平安归来。
杜微忐忑不安的心放下来了,急切地朝飞机奔去。谁知方爽刚下飞机,就像怒狮般朝老师猛吼道:“闪开!”
方爽穿着银光闪闪的保护衣,拿着一只银光闪闪的样品瓶,朝实验室的消毒间走去。他随手把门反锁,消毒液朝他上上下下喷洒。
按照沙漠的“惯例”,下午三点以后,起风了。呼啸的狂风,吹毁了那架轻盈小巧的微型直升飞机。直到傍晚五点多,方爽经过极为严格的消毒,这才脱掉那件甲壳似的保护衣,走出消毒间。
“菌种取来了!”方爽见了老师,马上报告道。不过,他的脸上没有笑意,而是浓眉紧锁,两道眉头差不多拧在一起了。沉默了半晌,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全都牺牲了!”
方爽讲述了现场目击的惨相:他从“银星”号指令舱里取出烈性腐蚀菌菌种,放入用金属钛做成的样品瓶,然后,去看望救护队员。他们都遭到了强烈腐蚀,连面目都难以辨别,有一具尸体的白帽下露出一绺棕黄色的烫发,他认出是李丽,捧起黄沙把她掩埋了……
长时间的缄默,耳边只响着狂风的呜呜声,只响着沙粒打在实验室金属钛墙壁上的噼哩啪啦声。
“如果刚才消毒不彻底,我们会遭到和李丽同样的命运。”杜微一边这样说,一边闪动着明亮的目光,他的声调并不低沉,“研究科学就跟打仗一样,有时要以生命为代价才能换取胜利的成果。当年诺贝尔研究炸药,他的弟弟被炸死,他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