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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工厂全都跑完了,没有,说不定是上海那边不靠谱。”聂本杰抱怨道。
“当然存在这种可能。因为种种原因,导致线索和事实有偏差。但是你现在的工作是什么呀?来一句查无此人就完事了?你还得想办法,把他们没想到的、漏查的都摸一遍,才算负责。”
聂本杰挠挠头:“比方说?”
“既然他们获得信息,说有刘文海这么一个人在松县化工厂待过,那肯定不是空穴来风。现在不知道在哪出了岔子,也许他不是化工厂而是化纤厂,或者机修厂的化学科,又或者是中学里的化学老师,这都有可能。”
聂本杰被这一系列问题问蒙了:“您说得是没错,可这些地方还是没有呢?这压根就是误报,刘文海根本没来过松县,是在B县、C县。”
“那就让B县、C县的警察去查,你就做好你自己的事儿,如果每个人都能多想一步,多干一步,怎么可能会有逮不住的罪犯?!”
聂本杰把烟掐在烟缸里:“按这个意思,那刘文海没准压根不是跟化学有关的工人,他只是来松县打过工,我岂不是要把松县几十万人口翻个底朝天。这到明年也查不完啊。”
“你不能动动脑子吗?”大爷翻着白眼,“松县说小不小,说它大也就这么点地方。你可以从几个点扩散开嘛!”
聂本杰没明白。
“你说这城里能有几个厂,人事部其实我倒觉得未必管用,那里面都是些年轻的小姑娘,很多事情她们也不知道。不过没关系,每个厂就那么几个老员工,只要问问他们,说不定线索就来了嘛。”
说的也是啊,聂本杰“砰”地站起来:“我现在就再去跑跑。”
“那你也太着急了,”大爷又笑了起来,“现在这个点都下班了,你上哪找去。”
聂本杰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对对,谢谢您。”
门口的职工走得差不多了,聂本杰告辞要走,刚出门想起一件事儿来:“大爷,你说你在这城里做了很多年门卫,单位也换了好几家,我干吗不问问你呢?”
大爷咯咯笑了起来:“你还真能现学现用。”
聂本杰把照片拿了出来,放在桌上,然后思考起明天从哪开始跑起。门卫大爷戴上老花眼镜看着照片,左右角度对对,“嘶”了一声,紧接着,嘴里冒出一句振奋人心的话:“咦,这不是刘大头嘛!”
证明自己的思路是正确的,吴宏磊好不兴奋。他驱车连夜赶往松县,终于又一块拼图拼接上了。
当然这要感谢当地基层派出所的同事。世上无难事儿,就怕认真二字。
据说那个叫聂本杰的年轻民警,已经跑完了所有化工企业,照理说于公于私都完成任务了。如果没有他的坚持,没有他不遗余力的侦查,吴宏磊也许就和那条隐藏颇深的线索擦肩而过了。
老军人认识刘文海。那是在十多年前,他替个老伙计顶班头,去马桥氮肥厂看了一个多月大门。刘文海正是当年氮肥厂宣传科的宣传干事刘大头。
马桥是松县下属的镇,离县中心有点距离,加之马桥氮肥厂多年前就已经不存在了,所以就成为先期排查工作的盲点。
“那小子可是个人物啊。”老军人描述着。以他多年侦察兵的经验和意识,尽管两人并不认识,可老军人还是硬生生地凭借着旁人的传闻,在潜意识里把刘文海刻了下来。
紧接着,以此向外拓展,在更多知情人的拼凑下,刘文海真实的面目被吴宏磊掌握。
刘文海,马桥人。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意外死亡,留下他和母亲生活。刘母是当地的农民,文化不高,也不知如何教育孩子,任由刘文海游手好闲。
刘文海在小学到高中连读的马桥中学上的学。高二那年,刘母患病去世,没了管束的刘文海更加肆意妄行。经常欺负敲诈比他小的同学,而且还和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高二下学期,也就是他母亲去世半年后,他因为打群架而被学校开除,终于沦落成了街头的一个小混混。
据现在仍在马桥生活的同龄人介绍,刘文海心狠手辣,打架的时候下手特别黑,虽然年纪小,但很快在道上崭露头角。他纠集了一帮十七八岁的小青年,敲诈勒索、欺行霸市、无恶不作。然而最著名的还是他和马桥曾经的老流氓“四红”之间的群架。
那一架,几乎马桥所有的混子都参与了,相当惨烈,“四红”被爆了头,住了大半年医院,从此偃旗息鼓。可刘文海也没脱颖而出,当地警方早就盯着这几个人,趁着这个由头一网打尽。但刘文海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没成为主犯,而是由另几个骨干顶了包。刘文海外出躲了一年,再回来的时候,人们发现当年这个穿花衬衫、叼着烟卷的小屁孩,已然摇身一变,西装革履地成了马桥氮肥厂宣传科干事。
马桥氮肥厂在十年前和刘文海一样著名。老板是个外地人,在马桥济阳村——一个海边渔村附近建起了这个化工厂。
厂里的效益特别好,为振兴当地经济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不过付出的却是环境污染的代价。这是个老生常谈的话题。济阳村是个小村,世代以打鱼为生。村子建在一个小港湾的口子上,可是因为氮肥厂排污,使得鱼虾成群地死亡,难以维持生计。村民们当然不干,而刘文海所谓宣传干事的角色,就是为了安抚当地村民。
这是个断子绝孙的职业。村民们敢怒不敢言,搬的搬,迁的迁,只获得了很少的补助。好在很快,国家就开始重视这个问题,氮肥厂因为环境检测不达标被关掉。老板卷了钱跑了。从此之后,刘文海再次消失了。
因为就职,所以刘文海的档案被调入氮肥厂。随着工厂末期被查时混乱不堪,很多档案遗失或被销毁,所以马桥竟没了任何关于刘文海的信息。
不过接下来的去向,在吴宏磊那儿得到了衔接。刘文海在上海买了房,置办了公司,变成了媒体人士。
这个跳跃有点大!
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野鸡变凤凰”?
一个宣传干事,怎么可能积累那么多财富和人脉在上海发展起来?这事儿和氮肥厂有关?和林春园有关?和史申田有关?和查立民有关?和邱洋有关?和假“林春园”有关……
吴宏磊觉得没法想下去了。
了解完情况,吴宏磊摸出一盒烟,是特地买的中华,递给聂本杰并亲自为他点上:“太谢谢你们了!”
“谢谢谈不上,很多工作都没调查清楚!比方说,你给我那个叫邱洋的照片,我按照同样的法子,摸了一遍,没线索,基本能够确定,邱洋不是本地人。还有那个林春园是吧,这人倒有。按你的意思,我也查了,她是松县一中的,家住县城,和刘文海所在的马桥相隔三十多公里。他们不是同学,而且现在也没证据证明他们曾有过瓜葛。”聂本杰吸着烟,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我们提供的信息没有价值?”
“不不不,已经很有价值了。”吴宏磊赶忙摆手。话虽这样说,可他还是有点失望。好不容易缩小的范围,但这些当事人之间的关系竟然毫无头绪。
吴宏磊觉得自己和真相之间,就隔了一道门,然而这道门在哪儿呢?
查立民整好衣领,深呼一口气儿,然后敲响了眼前的这道门。
这道门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门上的纹理、把手甚至门牌上的铁锈,都在预料之中。如果把查立民的人生,平均成一个个节点,那么这些节点都与这扇门以及门里的内容息息相关。可它又是陌生的,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情愫。
查立民感到紧张。伴随着即将开启的门,他又要面对这个世界上最不愿意——可又时刻牵肠挂肚的人。
房里传来脚步声:“谁啊?”
查立民顿了顿:“我。”
门里沉默着,仿佛已然知道了来者的身份。隔着差不多一分钟,把手被扭动,开启了一道缝隙。
“原来是查立民啊!”女人轻声说道。
“哎,阿姨。”
门继续展开。正对着的一扇窗,将户外的阳光让进漆黑的走廊,查立民被包裹其中。
“进来吧。”女人甚至都没有问他此行的目的,就把他请进了房间。
查立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环顾,还是老样子,和上次到来几乎没有变化,唯一的变化是在电视机旁的小桌子上,置放了一个灵牌,上面写着林春园的名字。
“阿姨?”查立民抬手指指。
“哎,”女人叹了一口气,“去年我们老两口终于放弃了,决定还是接受现实,现在我们都相信林春园已经死了。”
悲恸之感涌起。
“其实,还是有希望的。”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