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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依旧是老师的絮叨和风扇的嗡鸣,我没法大声讲话,否则就要被老师叫起来,贴着墙壁去站着去。教室里有台饮水机,谁要是乱讲话,那个老师就会让讲话的人站到饮水机旁边,并且摆出各种荒唐可笑的造型,充当饮水机的形象代言人。有一次,一个很肥很肥的很像是电视演员肥肥的一个女生站在那里,笑咪咪地看着全班同学,那造型巨逗,全班前仰后合地停不下来,就连老师也笑了起来。结果是那女生,哭了。
汗,我怎么说起这些没用的了。
总之,这是一个乱糟糟的补习班。
我要说的是,前面这个男生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可是我自己也不清楚。课是没法听下去了,我就坐在那里琢磨。后来,我从课本上撕下来一小条纸。
开始在上面遣辞造句:
“你好,对不起,我有一个疑问,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
By:你后坐的女生。”
写完了我皱着眉头看了看,觉得似乎缺少点什么。就又在下面加上了一句话。
“PS:你很酷,冷酷的酷!”
然后我捅了捅他的脊背,他像是昏昏欲睡的样子,被我一捅,激灵下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看看讲台上的老师,然后又回头来看我,眼睛瞪得很大,听不出他口气里的任何感情:“你搞什么?”
我把手中的纸条给了他。这会,手机又发出“滴答”的声音,是小米的短信,简直把我气爆了,她说:“不去!听外语我头都疼。”
可他转过身去,那张纸条迟迟没有传回来。我就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这下丢人可丢大了,还不被这个男生当笑话,到外面讲来讲去。
那我岂不成了一个下贱的乐于勾引男孩的女生,老天啊,我怎么这么倒霉啊!——不过要是小米在,她肯定有好主意对付我前面这个伪君子。
我坐在那委屈了半天,今天我真倒霉,想着想着,眼泪就流了出来。窗外依旧是白花花的阳光,恨不得把柏油马路烤化了。这个沉闷的夏天,也许是需要一场暴雨来洗涤吧。老师突然喊到了我的名字,我木然地站起来,垂着头,说:“Sorry……〃他正好回过头来,冲我吹风,看上去似乎是善意的。
于是我勉强结结巴巴回答上了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老天真是体谅我。——放学的时候,天突然阴了下来。雷声由远及近,轰隆隆地响个不停。所有的人都走光了,连老师也走了,走之前嘱咐我们俩记得把教室的门锁好,并且冲着我们俩莫名其妙地笑着。我知道老师的想法。
大雨落下来的时候,教室里一片空旷的安静。只有头顶的风扇还在老掉牙地唱着单调的歌。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转过身体,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我。我在那一刻呆掉了,估计要是排成动画片,我肯定是两只手抱着嘴巴,口水仍然像是黄河水一样滔滔不绝地流下来。
“怎么是你?”
“对,是我。你是深北,我没有说错。”他笃定地说,并且看着我。我忽然就觉得他的表情连同语气温柔起来。
他踢踢桌角,问我,“你没带伞?”
“……”等于废话,带伞我就不在这了。
“你家离这远吗?”
“……”调查户口袄?靠。我想着却没敢说出来。
“你是不是担心我是一个很坏的男生?”
我仰起头冲他笑,他有点疑惑。那样子真的很好看。
“对了,你的手机为什么不调成震动的?你是不是不会?我来教你吧。”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我猜的。”他抓着头发,“我班上有个同学,背着家长偷偷地买了一个二手的手机,不敢打电话,只是用来偷偷摸摸地给女朋友发短信。他就不会调成震动的,结果被抓到了。被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你以为我也是那样?”
他不说话了,很傻气地看着我。
“我没有男朋友,所以不用偷偷摸摸地发短信。”
他说:“袄。”
“你叫什么名字?”
他为我拉开教室的门,“应该是雷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我叫肖子重。”
“名字很好听。你爸爸是个知识分子吧?”
“呵呵,”他傻笑起来,“我们做好朋友吧,以后我教你踢球。”
“我才不学呢。女孩子踢足球,太夸张了吧。”
“你家在哪?还没告诉我呢?”
“干什么?”
“送你回家啊!”他指了指车棚底下的蓝色的单车。
我说:“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雷阵雨,一会也许又会下起来的。”
被雨淋过的城市,到处都在散发着湿漉漉的味道。连阳光在雨水之后也变得透亮而美好。我紧紧地搂住肖子重的腰,说不出一句话。他简直不是在骑车,而是在玩命。车子骑得跟飞起来一样,在大街上横冲直撞。
我大声喊着:“你慢点!”
他说:“别怕,搂紧我的腰!”
——就是这样,肖子重成了我的男朋友。是我这辈子的第一个男朋友。我觉得很幸福,因为他很善良,笑起来的样子像个孩子,干净,明亮。
于是,我做出了有生以来第一个决定:转学。
做出这个决定之后,我心惊肉跳了好半天,对着镜子揉了揉鼻子,我小声地问自己,是真的吗是真的吗?深北,你是不是疯掉了。可我这样问自己的时候,眼泪就流了出来。我依然不能忘记肖子重的那张脸。挂在网上火拼俄罗斯的时候,他忽然敲过来一句话:“深北,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说:“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吗?”
他说:“我要天天都能看到你!”
“什么意思?”
“你可以到我的学校来读书吗?我知道,你家里在教育局有人,调动一下学校应该没有问题的。”
“你……”
“对不起,我只是说说。”
然后,不等我说话,他匆匆找个借口下线。看着各种形状的积木从屏幕上刷刷地落下来,我也抽抽搭搭地哭了。我起身冲出网吧,结果被一双大手抓住,死死地抓到,抓得我的肩膀都要被卸掉了,疼得我呲牙咧嘴。我来不及回头就从嘴里溜出一个不雅观的字。
“靠”
“靠什么靠?你还没交钱呢!”
原来是网吧的老板,一脸的凶样子。我赶紧眼泪汪汪地把钱交了。转身再次冲出去。冲过了斑马线,冲过了交替闪烁着红绿灯的十字路口……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冲出来跑,我一路狂奔,气喘吁吁。等我终于站稳的时候,才记得掏出手机给肖子重发短信,也是那时,我才记得他压根就没有手机。我们俩除了每天放学之后义无返顾甚至冒着被父母毒打的危险冲进网吧就没别的联系方式了。对于我们来说,爱情更像是一场虚拟的游戏,该如何进行下去是好?
我茫然。
把电话挂到他的家里去,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他出去打篮球了。你是?”
“哦,我是他同学。”
“你找他有什么事么?”
“没,我问他作业。”
“他学习有那么好吗?我从来就没听说过还有人向他请教问题!”电话那头的女人似乎在冷嘲热讽,我真是受不了他的语气。
“嘿嘿。”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非常突兀地笑了两声,之后一顿掩盖和寒暄终于挂掉这个电话,我像是穿越了一个世纪的寒冷冬天一样,浑身发冷,却汗流浃背。心里想着,他家干啥啊,安排一个女特务啊?说话冷得像冰茬子一样。
见到肖子重的时候,他在那抽烟,依靠着树干,理着整洁而干净的短发,穿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天啊!我几乎叫出声来,他竟然在那抽烟,那样子很酷。
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是挺像……”
“像啥?”
“像个民工呗。”
他一听,立刻掐掉了烟头,我们俩穷打在一起。打累了的时候,我们俩安静地坐在大树下,天一点一点凉了下来,没我才赶过来见他的时候那么炎热了。透过公园的栅栏,我们可以看见在街道上跑来跑去的大卡车和公交车,将尘土带起来,——这样一个聒噪而肮脏的城市。我们很安静地躲藏在公园的一个人烟稀少的角落里。
他教我亲吻。
第一次.
那么仓促并且不安,却充满了甜蜜。
后来他眼泪汪汪地说:“深北,过来陪我吧。别说一天见不到你,就是一分钟一刻钟见不到你,我都不安心,我看不进去书写不进去字,满脑袋里只是你。你就调到我们学校吧,这样我就可以天天见到你,还可以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