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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落海……有什么原因?
还是,跟她一样?
褚莲皱了皱眉头。
她是浅滩落海,比褚莲的情况要好的多,才三天时间,已经有大愈的势头,褚莲厨艺还算精,炖了鱼汤,一点一点喂她,几天的精心照料,两人关系已经很亲密。
她们之间也渐渐有了交流。这天刚喂她吃完饭,褚莲便问她姓名,一落口,又想咽回去——她习惯了,用中文问的话,心里转念一想,亚裔不等于华裔呀!哪能那么巧呢,这家柬埔寨渔民救的两个女人,都是华裔!
谁想那个女孩子连吃惊都省的,笑着回她:慕颜。
反倒是褚莲吓了一跳:你是华裔?
听得懂普通话的,并不一定都是华裔,很遗憾——我不是,慕颜抿唇笑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跃动的调皮,我不是华裔,是……大陆籍中国人!
褚莲咯咯笑了起来,要不是看她病中,真想把她推倒,好好咯吱——她笑了笑:姓穆?好巧,我先生也姓穆,禾字穆。
我不是禾字穆,倾慕的‘慕’。慕颜反应慢,说完前话才发现……重点不在这里呀!她终于反应过来,惊骇地瞪大眼镜:你……已经结婚了?看起来很年轻呀!现在的女孩子……好像都不太愿意那么早结婚?
褚莲不慌不忙,轻启朱唇,很配合地继续惊她:不止,我还是一个两岁孩子的妈——我结婚很多年了。
慕颜惊的嘴巴呈o型,咋咋呼呼摆手:来,勺子伺候,我想喝鱼汤。
褚莲大笑,用勺子捣了捣鱼肉:凉了,我去厨房热热,要不然,腥味儿太浓。
她窝在藤椅上听广播,电台终于收到了信号,俄罗斯之声,那种圆圆衬着舌头打滚的异族语言,隔着声脉,很好听,有一种独特的风情。她念大学时,辅修过俄罗斯语,以前去漠河度假的时候,常去白家蹭饭,也会和老毛子打交道,那段时间,是她此生俄罗斯语达到顶峰的时刻,简直就是人生的辉煌回忆。——但也仅限于回忆,如今多半都还给老师了,她长居加州,基本饮食起居只需要中文和英语就可以搞定,对其他修过的小语种,生疏了不少。因此,广播里回转的圆润词汇,她只能听懂个大概。
慕颜突然出现,像院子里那只懒洋洋的猫,悄无声息地落点,趴在褚莲肩头:你听得懂?
褚莲吓了一跳,回过头,看见是她,半晌才缓好神,笑道:真是要吓死我啦——以前能听懂,现在退步好多。
跟我一样,慕颜感同身受,修法语的时候,在课堂上都说的够烂,但一到了非洲,为了生存——我简直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语言学家!原来我的语言天分这么高!
你会法语?褚莲微微有些吃惊:去非洲做什么?
你到底是不是中国人!慕颜轻轻捶她一记,大声笑了起来:你这个都不知道!学法语的,不去非洲做苦力,还能干什么?
啊?
她是……真的不知道呀!
你……慕颜很聪明,很快就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你出国很多年了吧?或者,不是大陆籍?
嗯。她点头:我是美籍华人,结婚后和先生长居加利福尼亚州。
难怪……这个女孩子爱笑,笑如三月春风。
你还没告诉我,去非洲工作和法语什么关系?褚莲也微笑,一树春风又吹过,眼角眉梢都是落花。
法兰西年轻的时候在非洲惹的风流债呗!慕颜真是孩子气,说起话来婉转好玩,她继续解释:非洲大部都是以前的法属殖民地,现在也说法语的,中国有大量非洲项目,我们法语系毕业的学生,如果选择去非洲工地做翻译,津贴工资都会不少。虽然累点,去的人还挺多。她大喇喇地笑起来:当然啦!女孩子一般不会去!男生去的话……不出三个月就恢复单身啦——哪个女孩子愿意在国内青黄不接地干等?她看褚莲很有兴趣,便简简带过一点注意事项:反正很烦!出境前要打很多疫苗!预防各种在国内早已绝迹的传染病!被蚊子叮一下,都要担惊受怕,生怕得疟疾——
褚莲兴奋的很,根本没有打算让她停下来:继续说呀……
慕颜撑着下巴,呆呆看着褚莲:阿季,你……好像不太高兴?
褚莲抬手指了指电台:刚刚听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新闻,有点难过。——你看,我这个俄语半拉子都能听懂,这么……‘衰’……她用了一个刚从慕颜那里学来的普通话通化口语——像他们这种白了几代的华人,太流行太口语的词汇,反倒已经不会了,偶尔能从留学生那里接触到,但也是运用不熟。
慕颜坐在那里只笑,不说话。
褚莲忽然转过头,对一直在听她们俩说话的柬埔寨少年说了一句话:我想去俄罗斯。
她兴起,脑子转的太快,思维惯性还停留在和中国籍女子的交谈中,一时没转换成英语。
谁知那少年站了起来,飞快用英语问她:去俄罗斯干什么?
你听得懂中国话?褚莲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那个少年一怔,想了一会儿,答非所问:柬埔寨华人。
华人?褚莲想起自己曾经在檐下用中国话跟他讲了很多很多话,具体讲些什么,却捋不清了,只恼自己太大意,也不知有没有在无意中吐露什么秘密。
怎么不早说你是华人?害我……她抿了抿嘴,害我那么辛苦用英语和你攀谈,还要刻意放慢语速……
你……不是也没问我?少年笑了起来,目色如星子。
褚莲差点呛着:你……她真是……被穆枫保护的太好,久不入江湖,一进江湖就被人诳。
少年蹲下来,靠在炉边,忽然拧眉,好似很不情愿回忆:不是故意骗你的。不想想起华人这个身份——我父母给予的身份。他们……死在红色高棉时期的后遗症中……我不太愿意回忆。少年抬头,目光依然清澈如一泓泉水。
红色高棉……褚莲当然听不懂,有些为难地望着慕颜。
慕颜握她的手,一向清朗的声音里居然夹了几分哀愁:每个民族,都有阵痛。柬埔寨的红色高棉……大概就相当于大陆的十年浩劫,这个……你懂?
褚莲点点头,十年浩劫……她怎么会不知道?华人五大世家,多数在四九年那次大动荡中撤离大陆,但也有不少,得庇于十年浩劫之前的敏锐嗅觉,穆家两支亲族,就是这样在美利坚合众国旗帜下相遇。
太熟悉,也太惨痛,连她都不愿回忆。
更何况眼前这个身形单薄的少年。
反是慕颜,愈发觉得不对劲:你怎么连红色高棉都不……太知道?你们家到底什么时候变成美籍的?怎么好像与世隔绝一样?
褚莲伸出一根指头:有一百年了吧。
正文 第52章 心字两重(8)
院子里的狗突然不叫了。极静的夜;连月光好似都不会流,斜斜地映在窗口;一地清辉;那泠泠的月色像冰了似的;冻住了。
只能听见自己辗转反侧的声音,以及喘息声;褚莲一向浅眠,惊醒她的,并不是混乱的吵闹声;而是,这深夜里叫人脊背发凉的安静。
她从床上坐起来;出了一身冷汗。慕颜就睡在她边上;睡容安静,褚莲怔怔看她好一会儿,伸手替她轻轻掖好背角,轻吁一口气,挪到床沿,随便套上了鞋子。
外面仍然很安静,连狗的叫声都没有。
她揉了揉额角,心里发虚,不太对劲,平时院子里那只花狗阿欢一有动静就叫个不停,她浅眠,花狗更加睡不着觉,只要有人声,必然蹭蹭跃起,拖着链条子在院里来回跑动,摩挲着金属声音,扰的夜里嘈嘈,根本叫人消停不了。
今夜却意外地安静。
她蹑手蹑脚挪到卧室门口,揭了一条缝,溶溶月光从门隙中漏进来,映得地板透白,她一怔,揉了揉眼睛,再盯着那地面看时,吓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耸了起来。
月光铺了一地,几点血渍,盛艳如梅花,一直从她脚下,延伸到长廊那一头。在渗白的月光下,显得特别刺眼。
这里不是三藩,根本不是权力的竞逐中心,怎么会有人在这儿开杀戒?还是……和世家有关?是她惹来的祸?
褚莲脑中飞快闪过几点猜想,捋不清的思路,连她都乱了,手心里密密地透着汗,她紧张地连大气都不敢出,怔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提着睡裙,沿血渍一路蹑手蹑脚走过去。
即便是柬埔寨的冷雨,都浇不熄生来就有的燎原星火,那种身份,注定一生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