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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从夏芊衍身上扫过一遍,寒气凝固在眼底,瞳仁里的笑意却如四月的桃花盛放,妖妖娆娆地开出一树聘婷:
我到底是太低估了你,还是太低估了夏京传?
你哥想学杨国忠?他顿了一顿,嘴角轻轻勾起,弧度漂亮:氏家虽迁徙几代,但对子弟国文要求一贯严格,风字一辈自幼熟读经史子集……你要不要回去温习一下,杨国忠是什么下场?
小野狼,穆氏。
她从穆枫的眼底,看到了高加索孤狼的悍勇。
他身上有让人迷恋向往的刻骨骄傲。
就像淡淡缭绕的烟草香味,那是男人权力的味道与魅力。
他衣服都来不及换,站在褚莲小院的门口,很焦躁地等进去里面通报的小丫头出来传话。
这是今天来见她的第三次,都被她挡在门口。
穆先生撂了一肩的担子,巴巴地守在这里,前两次被拒之门外后,他随便找了个榆荫角落,在院子里逛了一会儿,很快又回来差人去通报。今天的意思,看来不见到褚莲是不会罢休的。
褚莲身边那个穗穗很快又退了出来,穆枫见状也不问她话,随她的步子就要往里闯。
穆……穆先生……小穗平时八面玲珑,这回揽上眼前这事,也不知道小两口又为什么闹别扭,话也不敢乱说。
太太呢?他边说边往屋里走,一点也没有要退的意思。
小穗唯唯拦着:穆先生,太太睡了,在……在歇午觉。
午觉?该吃晚饭了吧?她倒睡下了……
小穗原本就因这不太高明的谎话心虚,被穆枫眼神一扫,顿时脸上火辣辣的,低下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脚板面,小声嘀咕重复着一句话:反正太太说了不见穆先生,穆先生不要叫我们为难……
太太还说什么呢?他一怔,突然抽回了脚。
也说不清楚什么,回来就哭的跟什么似的,我劝穆先生还是不要这回进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好?小穗努了努嘴,终于敢直视穆枫。这话还有那半截意思她没明说:太太和您那犟性子一样,这个紧要关头两人要是碰了面,没撂两句话又要吵起来,对谁也不好。
穆枫沉默了一会儿,大抵也在琢磨她话里的意思,在厅里踱了一会儿步,背身走了出去。
才走到门口,又回头:太太这边有什么事,马上告诉我。
穆先生眉头深锁,心情不好的时候,真是连手下人都累及,个个严肃地站在一边,心似擂鼓,手底都攥着一把汗。
穆先生……要不要叫人……?穆昭行壮着胆子问了一声。
他弹了弹手指:去,把夏京传找来。
穆昭行刚走到一半,又半路折回来,脚步晃虚,差点跌进门。穆枫见他那慌张的样子,不由好笑:怎么,一个夏京传你都对付不了?他给你摆什么道啦?
老……老夫人那边……出大事了!!
他正擦枪呢,手一滑,把枪撂桌上:老夫人身体不好?慢慢说话。
不是……不是老夫人!是少……少奶奶!穆昭行语无伦次,大口喘着粗气:我刚出门……那边……那边就来消息了……小穗跑来喊救命!老夫人动怒,要……要给少奶奶请家法!少奶奶这回祖祠跪着呢!
他眉头一皱:褚莲怎么了?
不……不晓得。穆昭行这时才缓过来,终于稳了下去。
母亲对阿季一向好,这么多年没红过脸,阿季犯了什么事惹母亲这样生气?他收好枪,起身:去看看。
出门时,柳树新枝,叶尖顶着那一圈一圈明明晃晃的碎金色,几乎迷了人的眼。
莲灯在水脉宛转处停了下来,很深很深的黄昏,在瞳仁里晕开微暖的光色。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 第18章 莲灯(10)
日薄西山,天色顿时晕沉起来。
这里因是内庭,穆家祠堂所在,联邦政府警戒只圈在外围,这处一应守备皆是穆家人,因而对穆氏相关人员相当熟稔,远远地见了穆枫一行人走来,这里守备都束了枪,立正:穆先生!
他点点头,脚步行的快。
外头的动静里面自然听的一清二楚,穆枫还没走进内室,老夫人已然愠怒:谁把穆先生招来的?
没有一个人敢应声。
褚莲跪在地上,脸上没有一丝惧怕。
阿季,你知不知道错?老夫人坐了下来,叹气,语气终于有些缓和。
她仍是不说话。
那么,一家主母锐利的眼神扫了四下,我要请家法,你服不服?
她微怔,脸上神色清淡,却突然伸手轻轻捏着衣裙下摆,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跪的时间太久,膝盖酸疼,又因情绪压抑,突然站起反倒头脑充血,晕的厉害。
穆家有穆家的规矩,不可能……为褚莲一人网开情面,她面色苍白,说话声音很轻很轻,却把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只要褚莲一天是穆家人,就要恪守一天的家法。这本是没有异议的。但,她扬起头,眼睛里虽蓄着一汪清泪,泪光闪烁之下,却分明有一股叫人畏惧的坚忍与从容,但,褚莲如果不再是穆太太,便无需遵从家法……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平静的话,内里却含着波涛万顷,连老夫人都吓了一跳。
母亲,褚莲要离婚,她顿了顿,眼睛里的坚忍却没有闪退分毫,从今天起,和穆先生殊途不同路,她咽了一声,却突然看向立在老夫人身边的夏芊衍,另祝夏小姐和穆先生,百年好合。
她的声音很弱,掐近尾音时,几乎寻不见声调。然而就在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全场屏息。
知道内情的人并不多,这里只有穆榕穆林两个,这两位小姐平时爱撒娇,在家族里很受宠,临到这样的场面时,一时却惊住了,也不敢乱说话,只顾偷偷抹眼泪。
嗳,老夫人坐在高座上,疲累地摆摆手,这是何苦,从前你们闹过多少次别扭,再闹腾也知道个分寸,从来不提‘离婚’两个字……阿季,这事你也别怪芊衍,她从你房里搜出那些腌臜的东西……嗳,嗳!老夫人住了口,不忍再说下去。
她目色一闪,却不依不饶:母亲,这些不是腌臜的东西,这些……
好了好了,老夫人显然很不耐烦,穆家忌讳什么你知道吗?你叫人抓了把柄,我不严惩怎么服众?!
她一贯气场盛,被人临讯也没有半分示弱,此时听了自家婆母这一句话,眼中泛泪光,再想分辨时,嘴巴都没张开,那眼泪已经扑簌簌地落下来。
阿季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但在此事上,阿季并无错,也不会领罚。我提出离婚,母亲,在这个家里,连一个外人都可以私闯我的房间,我想这并没有保护作为太太的隐私权。今天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里了,不妨清清楚楚地在穆家祠堂里表明阿季的态度,我愿意离婚,抱着张氏的牌位过一生。但若要把张家从褚莲的眼里剜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有没有问过穆先生?他的声音从屏风外转了进来,很磁很重,连呼吸都带着不容置辩的威严感:阿季说要离婚就离婚?你把穆先生当成什么啦?
她还呕着气,见穆枫进来了,只淡淡扫一眼,便转过脸去。
不说气话,他负手,脚步沉重,褚莲,我警告过你多少回了,跟我怄气可以,再没轻没重说些伤人心的话,别怪我……
不怪穆先生,她莞尔,穆先生做什么都不怪。所以,褚莲退出,褚莲让位,先前已经贺过穆先生了:早得贵子……
他反身,暴躁地踢翻了脚凳。
整座祠堂,鸦雀无声。
请家法吧,老夫人挥手,那威严,不容抗拒,少奶奶做错了事,理应受惩罚……阿季,母亲想帮你,你自己别犯傻劲,忍过了这个坎,往后大好的前程,梓棠对你又是这样好,只要金孙一落地,你的地位自然是无人可撼动。她叹了口气:说离婚,哪有这么简单?这一桩婚事,可牵着四个家族的心脉,你的位子,多少人觊觎着……母亲只认你这一个儿媳,自从当年,我求着你嫁给梓棠,就捧了满手的富贵荣华给你。你那样懂事,二话不说就应下了,在穆家家运最坏的年头,在梓棠性命朝不保夕的关口,你二话不说就答应照顾我的儿子一生一世,这份恩情,我记一辈子。
年岁大了,越易多愁善感。老夫人说着说着,已经红了眼圈。言多必失,从前瞒之又瞒的内情,三言两语就抖了出来,偏偏褚莲还要寻机会刺激他:
穆先生,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