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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这几天,我和柏烈都相约去我的母校练习长跑(或者你也可以称之为“练习出汗”),看着足球场上孩子们的笑脸,我们都回忆起过去的年少时光,感慨万千。可是就在今天下午,柏烈无意间说出,原来他就是当年在球场边那个救起你的少年,我才明白了你。
原谅我的迟钝和愚蠢,即使你隐藏得很好,但我早该看出些什么。你说过,我们这些离开家来到他乡的人,无外乎是因为逃避或追求。我和柏烈属于前者,而你,是否就是属于后者呢。
你鼓起勇气来到遥远而陌生的地方,不但没有悲伤、气馁,反而还带给我们这些身边的人微笑和鼓励。亲爱的安妮,我想,如果我是一个被你爱着的男人,那该是多幸福的事啊。
你有时安静得让人忘记了你的存在,可是我们无法适应没有你在身边;你有时傻傻地希望所有人都幸福,可是最应该得到幸福的却是你自己。安妮,不论你是不是忘记了柏烈,不论你是不是爱上另一个爱着你的男人,我希望你知道,我都会祝福你,因为你值得所有的祝福。
说到柏烈,我不清楚他的过去,也常常觉得猜不透他的想法,可是我想他也会像我一样祝福你,并且希望你快乐。因为在我们眼里,你是一个这么可爱,这么了不起的女孩。
至于是不是回到珍拉丁去,我暂时还没有决定,没有想到分别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各自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想,或许人到了某个阶段都会渴求突破原来的自己吧。
很想早一些看到你穿婚纱的样子。
雅文。
十四(上)
“When you look long into an abyss; the abyss looks into you。”
以上这句话,是六月的最后一个周六,雅文和柏烈去美术馆看展览时,柏烈站在一副名为“深渊”的画前,忽然说出来的。
雅文疑惑地看着他认真的侧脸,这个蒋柏烈,常常会让人摸不着头脑。尽管看上去对很多事情并不在乎,但她认为事实上他是最敏感、最容易受到伤害的人。她有时也会好奇,这样的他,曾经有过怎样的经历,曾经发生过什么故事,使得他像她一样逃避着。可是最后这种好奇心又转瞬即逝,因为她知道,每一个执着于逃避的人,都不会轻易把自己的事告诉别人。
“这是尼采说的,”柏烈也转过头看着她,嘴角挂着微笑,“我大学的导师把他视为精神领袖,逼迫我们背诵他那些所谓的‘哲理’,我是一个‘完整的’坏学生,能背出的,只有这一句。”
“为什么是‘完整的’,难道还有‘不完整的’吗?”雅文失笑。
“有啊,有些人上课不专心,可是考试前却很用心复习。”
“那么你是上课不专心,考试也不用心喽……”
“Bingo!”他笑得开心,打了个胜利的手势。
“这样的你可以毕业吗?”
“可以啊,”他双手插袋,稍稍收起了笑脸,像是想起了往事,“因为我老爸是系主任。”
雅文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答案是这样的,先是愣了愣,然后才悻悻地干笑两声。
“所以我是托老爸的福,才拿到了文凭。”他眨了眨眼,看不出在想什么。
“你学什么?”雅文忽然问。
“你呢?”
“英文啊。”她双手抱胸,像他那样看着面前的画。
“哦真的,”柏烈一脸诧异,“我还以为你学经济的。”
“为什么……”
“因为你‘经’常忘‘记’东西。”
“……”雅文眯起眼睛,“你这个笑话很冷也。”
但他仿佛知道自己的笑话有多么拙劣,眨了眨眼咎续说:“关于去留的问题,你考虑好了吗?”
“……没有。”一想到这件事,她就觉得很头疼。
“有这么难吗。”
“我很怕自己会后悔。”她说出心中的疑虑。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会后悔的人,无论作什么抉择都会后悔。”
雅文扯了扯嘴角:“大概是吧……”
或许,她就属于那一种人。
“啊,”柏烈看了看手表,“我要走了,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去哪里……”雅文错愕地看着他。
“面试,”他拉着她向美术馆的大门口走去,“你送我去吧,我不认识路,就在你老爸的医院。”
“什么?”她越发摸不着头脑。
柏烈奔到路边拦下出租车,把雅文塞了进去:“上车再说吧。”
“你去医院面试什么?”车刚启动,雅文就迫不及待地问。
“你老爸帮我介绍了一份工作,给心理诊室的医师当助手,约了下午四点见面。”
“……”她看着他,就好像听到他说自己是从克里普顿星来的一样(注:超人的星球,也可简称“氪星”)。
“很奇怪吗?”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我看上去很可怕不适合做心理医生吗?”
“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她皱起眉,或许说他是氪星人太高估他了,就连超人也没他这么不切实际,“我想,做医生——就算是做医生助手——也需要文凭的吧。可是你有吗?”
“有啊。”他一脸肯定。
“?”她真的开始怀疑他是从克里普顿星来的。
“刚才不是说了吗,托我老爸的福,拿到了心理学文凭。”
“什么学?”
“心理学。”他故意拿腔拿调地说。
“你……”她失语。
“是不是为我一向低调的作风而着迷?”柏烈一脸□。
“什么学校?”她不太清楚,究竟什么样的学校会让他毕业。
“The children of California shall be our children。”他用一种刻意的严肃的口吻说。
雅文很想像《老友记》里的安妮斯顿一样睁大眼睛由衷地说一句“哇哦”,但她只是眨了眨眼睛,有点迟疑地问:“什么意思?”
柏烈抓了抓头发:“就当我卖个关子好了。”
“可是,”她立刻又说,“你为什么要去应聘呢,你难道不想回度假村吗?”
“不知道,”他转头看着窗外,“我只是有一种感觉,我在那里的使命完成了,我需要去另一个地方。”
使命?雅文沉默地看着柏烈的侧脸,这就是他常常令人猜不透的原因吧,他总是试着突破围墙,而不是甘心用墙围住自己。当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留恋的时候,他就转身离开,或许这也是逃避的一种方式,但这种方式更理性,也更聪明。
“为什么我总有一种被你设计了的感觉。”她想看清楚这张笑面虎般的面具下究竟是一个怎样的蒋柏烈,可是她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或许没有人能看清楚。
“哦?真的吗?”柏烈露出迷人的微笑,那对细细的凤眼,闪烁不定,“那就忘了这种感觉吧。”
看着柏烈进了研究大楼的门口,雅文忽然心生羡慕,羡慕像他那样总是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的人。
阳光刺得她不得不抬起手来遮在额前,书璐也好,安妮也好,尽管经历了背井离乡的生活,却仍然积极地安排自己的生活。相比之下,她有点气馁地想,自己总是走一步算一步,从来不知道人生的方向究竟在哪里。
如果没有离开上海,说不定她现在已经是一个标准的银行白领,每天穿着制服和高跟鞋,在铺了大理石的地板上“嗒嗒嗒”地踩着,匆忙到只有开会的时候才能开小差,然后等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身边的人都在笑,而发言的领导正一脸得意地点点头,仿佛刚才说了什么睿智而幽默的话,于是她也装作融入其中般地笑起来……
是吧,就是这样平凡而普通的生活,也许她还会遇到一个老实木呐但却一心爱她的男孩,而雅君……也会遇到一个像余敏那样恬静温柔的女孩,那么,这个家也许还是完整的。
她又想到了柏烈说的话:一个完整的坏学生?他的意思是,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学生吧。越是长大,就越觉得“完整”是一个多么可贵的词语,它包含了太多的东西。
知了叫得很大声,雅文心里泛起一丝浮躁,离七月只有两天了,她该怎么办?
“雅文……”忽然有人叫住了她。
那是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雅文疑惑地转过头,不禁怔怔地看着他,很久才尴尬地笑了笑:“林……师兄……”
林束培大约也很惊讶会在这里遇见她,走过来的脚步缓慢而迟疑,好像想要争取足够的时间好好打量她。
“真的是你。”他走到她面前,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