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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下了号码,向着她一笑:“开玩笑呢,别当真。”
悠悠疑惑的放下了勺子:“你怎么了?”她的目光有些闪烁,认真的看他的表情,她说不出来为什么,就是觉得他情绪不好,那双眼睛在笑,可是却带着阴霾。靳知远走到她身后,伸手拢住她的肩,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什么话都没有说。过了很久,慢慢的说:“我还以为你没有直觉的。”
她在他怀里挣了挣,有些不服气,“什么没直觉?”他的怀抱里有很清爽的气息,是年轻男人的气息,悠悠脸有些红,听到他用极轻柔的声音说:“乖,别动,就让我抱抱。”
下午的大好时光,靳知远轻轻推开她的房门,看见她窝在被子里午睡,回到自己房间,扣上了门。
他站在窗前打电话,那一日搂着她,觉得满目的阳光漫淌在身上,而现在,一样的阳光,惟觉强势刺眼。
“爸,上次我们是不是和夏院长一起吃的饭?”
靳志国有些摸不着头脑:“哪个?”
“海天中心医院的。”他简单的说了下情况。靳志国沉吟了一会,“我先打个电话去问下情况,你同学知道了么?”
靳知远握着手机,他的脸线条明晰,轻轻牵起了嘴角,“我不知道怎么说。还有,我要不要先和她爸妈说一下?”
他好几次拨到了悠悠母亲的电话上,最后却颓然滑上滑盖。这样大的事情,论情论理都不该瞒着她的爸妈。可是又拿不定主意,或者还是等到结果出来了再和她父母商量?
片刻之后,夏院长亲自打电话来了,开口第一句却是让靳知远不要担心:“我已经去问过化验科了,那份切片化验让他们加紧做,最迟后天就能验出阴性阳性。让你同学也不要着急。”
靳知远脱口而出的却是自己最担心的话:“夏叔叔,如果是恶性的该怎么办?”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在医院的时候,这句话在舌尖上打滚,可是就是说不出来。其实任何一个有常识的人都会知道答案,不过就是化疗,或者切除。
这样一站,竟然不知道是多久,直到谭阿姨推门进来,吓了一跳:“哎呦,怎么站着不出声啊?”隐约闻见了外面的香气,他顺口问了一句:“晚上吃什么?”
谭阿姨说:“还做得黑鱼片。你姐姐什么时候回来?上次说了是这几天的。”靳知远没吭声,问了一句:“她起来没有?”
悠悠的午睡很香甜,前几晚睡得一直不算好,隐隐约约总是会被疼醒。被子里太暖和,熏得人脸颊也生出暖暖的粉红色。房间拉了窗帘,睡妖精的笼罩下,蔓延开的气息的都是恬然的。靳知远坐在她的床头,良久,他的手无意间压到枕边的长发,触感顺滑。这样的光线,她又将脑袋埋得很深,他视力再好,却终究看不清她的脸蛋。
醒来的时候,居然见到靳知远在抽烟,一丝烟雾淡淡散开,他的嘴角抿着烟,动作有些生涩,不是抽惯的样子。悠悠笑他:“最烦这样的人了,戒烟消愁……俗气的不得了。”他抬眼看到她,顺手掐灭手里的烟,笑:“这也被你看出来了?”
悠悠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能睡,匆匆喝了几口汤,转身又回去睡觉,沉得连一丝梦也没有,第二天起来,靳知远正拿了大衣出门。悠悠神清气爽的喊住他:“你去哪里?”
“我真怀疑你是不是猪变的。昨天下午开始,一共睡了十七个小时。”靳知远语气里有丝淡淡的无奈,“去联系实习的事,中午就回来。”
悠悠照镜子的时候,终于可以确定,舌头基本消肿,清晰的露出了线脚。看着有些恐怖,可是到底是一分分的在好转,靳知远过了下午才回来,神色间稍有轻松,匆忙将留下的饭吃了,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又嘱咐她:“我要写案例,不要来打搅我。”
他就真的没有出门半步,谭阿姨将饭做完就匆匆出门去接女儿了。悠悠闲着没事,收到好几条慰问短信。悠悠实在无聊,电台来回翻了好几遍,终于很阴暗的想:找个机会去骚扰他。她推开门,并没有看到靳知远。书房外也是个小露台,他在打电话,笔记本打开着搜索网页。
悠悠扫了一眼,搜索词条却叫她愣在那里,那一瞬间失神之后,靳知远的反应终于确认了她并没有看错那几个字——他极快的走进来,伸手合上了笔记本,声调微微抬高了起来:“你进来干嘛?”
暮色正浓,城市里有些起雾,顺着玻璃望出去,淡淡的一层薄纱,也不知弥盖起的是什么。她慢慢问他:“舌部的恶性肿瘤?”目光像琉璃一样宛转易碎,又像清清的一盏水,只要他微微一触,就泼洒一地。
他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慢慢将她搂在怀里,可是悠悠一点反应都没有,脸贴在他的胸口,只是问他:“真的么?”
她那样年轻,发誓从来没有想过“死”这个字眼,甚至没有想过什么是老去。那些都太遥远,她的生活素来鲜明而跳跃,又是无忧无虑,偶尔会为父母两鬓的白发忧心,也会憧憬自己快些褪去青涩,并且不明所以的向往熟女。可事实就这么横亘在眼前,她的年轻,就要这样结束。
悠悠不由自主的看他的眼睛。他正在努力对她解释。悠悠想,认识他这么久了,真是没见过他的语气这样的笨拙,他看自己的眼神,永远是安然而温和。而此刻灯光下深棕色的瞳孔,一闪而过的焦灼和无力,又似乎有感同身受的绝望。
靳知远上午去过医院,夏院长陪他去找动手术的王医生。王医生错愕不已,第一反应是医院弄错了:“切下来的东西边缘很光滑,并不像恶性肿瘤那样会有复杂的纹路。”后来回去化验科,之前那个医生又详细的解释给靳知远听,语气里也不过是让等他一天,明天结果出来才能确诊。如今他把这些详细的说给悠悠听,却越来越心虚,她的表情有几分胆怯,却兀自仰着脸,似乎等着他说出最后的判决。
他苦笑,这些话,并不是在安慰她。医生的原话如此,他说完最后一句,悠悠终于站起来:“哦,我睡觉去了。”
她躺在床上,其实全无睡意,窗帘拉开了小半,望出去是璀璨的夜景,流转的霓虹。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恐惧,一只脚已经悬空,而面前是峥然可怖的悬崖,脚下石壁如斧斫剑削。而将她拖离这种心境的,是门把轻轻转动的声音。
他坐在她身边,灯都没有开,一片暗色中,声音低沉,像是从梦境深处传来:“没睡着?”
悠悠应了一声,忽然觉得有人伴着也好,应答也要分神,总胜过一个人胡思乱想。他很自然的掀开被子的一角,催她:“过去些。”
悠悠听话的让出一个身位,丝毫不觉得尴尬与羞涩,仿佛天生该躺在他的身边,枕着他的手臂。隔着薄薄的T恤,悠悠微微用脸蹭了蹭,质感极软的面料。有时候枕着家里的玩偶熊睡觉,被长长的绒毛包裹,就是这样柔软。
她缩在他的怀里轻声讲话:“如果我真要死了,一定要去一趟青藏高原,去看看那里的冰川。”她记起以前看的书,明澈澄净的高原天空,如果有阳光的话,一定是璀璨晶莹的。而那是雄鹰俯瞰的地方,那里的天葬会让灵魂最自然的进入下一个轮回。
靳知远的手滑倒她的身侧,找到她的手,一点一点的嵌住,紧密的贴合在一起,他握得这样紧,轻声说:“这个寒假来不及了,我们下个暑假去,好不好?”胸口小小的一片湿热,似在灼烧自己的灵魂,他没有办法出声安慰,只能紧紧的揽着她,又抚着她的背。他能说什么,说自己的心情更焦虑紧张?或者自己已在这种煎熬,甚至比她沉浸的更久?
他没有再开口,抽出手来将她往自己怀里送了送,把体温渡到她身上,她在自己的怀里蜷成小小的一团,呼吸轻柔平静。许是这样的怀抱让人心生信赖,明明听到她抽噎了几下,到底还是睡着了。女孩子的身体,总是分外的柔软一些,竟然可以缩成这样小,脆弱的让人心疼。他的唇印在悠悠发间,清香的气味,略有凉意。
天色一点一点变亮,悠悠睡得很熟,这让靳知远松了一口气。这一夜他似睡似醒,侧头去看床边的闹钟,已经早晨七点多。因为一直记得医院九点上班,于是将她放回枕上,悄声出房门。
想不到靳维仪正巧开门回来,见他出来,倒是吓了一跳:“起这么早?”
靳知远掩上门:“你怎么提早回来了?”
靳维仪抬头看他一眼,边脱下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