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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是广造织坊让失家女子安居?」剑麟不知道她心底的痛,只能浮泛的安慰她,「不要哭了…」只觉得眼一黑,困倦得倒在枕边。
虽然病后无力,她认穴的工夫还在。勉强移动自己,发现落红尽落在雪白单衣上。她吃力的抽起单衣,顺手替剑麟抹净身上的血渍。套了件衣服,正要举步,只觉双腿麻木发抖。
不要紧,还能忍耐。
她缓缓的走到房外,宫女惊叫一声,「公主!妳怎么…」
病得太久,又受了半夜折腾,她心知自己走不远,又恐点穴太浅,剑麟随时会醒来。
「帮我…帮我把这件单衣烧掉。」木兰蹲下来。
「公主!」宫女是从宫中调过来的,有些年纪的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烧掉。」木兰恳求的看着她,「烧掉,拜托…」
她望着单衣,又看看公主,「是。」
缓了缓气,自嘲的笑笑。太狷介,是不是?如果只要完璧不要她…她宁可什么都不要。
***
木兰这场病非同小可,一直到了春天,她才能让剑麟抱着到后花园晒太阳。
原本英姿飒爽的女将军,瞬间病得宛如废人,朝廷皇宫几乎遗忘了她。
「妳真病得这么厉害?」剑麟轻轻的在她耳边轻语。
她笑而不答,只拿起绣花绷子慢慢的刺绣。「剑麟,你去走走吧。府里有宫女内侍,有的是人照顾我,」她温柔的按按他的手,「成天陪着病人,也闷坏你了。」
「我不闷。」他知道这些宫女内侍都是派来监视他们的,怎么放心把木兰一个人丢在府里?
「去吧。」她拿起针,作势要刺在他手背,「天天眼前晃着,着实心烦。」
他翻手要抢下针,她却轻转皓腕,仍是手背。两个人半真半假的厮闹,他却渐渐放心。木兰的小擒拿手越来越巧,饶是「病」中,还是不容小觑。
最后她收了手,笑吟吟。
「认输了?」欣赏着她这身袅娜的女装。懒于梳妆,她美丽的头发只用锦带束着,一个冬天又几乎及地。
「你该认输吧?」她笑笑弹断绣线。
这才惊觉她在自己袖口绣了一个草书的「石」。这才完全放心下来。「好吧,我去转转,妳想要什么吃的喝的?我替妳买来。」
「就昨夜我说的那个,还有北门那儿的仙渣片。」
他笑笑迈开步伐,潇洒的往东市场去,几个转弯,盯梢的探子就失去他的踪迹,面面相觑。
望着底下几个呆鹅,他微笑,暗潜进宰相府。那个倒霉的武林高手还在当石中钰的守卫,交手两下,发现是他,挥挥手让他进去了。
正是午休,门庭若市的宰相府午时不办公,门口冷清清的。走进书房,石中钰正咬着笔杆,望着初生的杨柳发愣。
「杨柳春不发,恐是玉关情?」剑麟笑笑的走进来,石中钰哗的脸红,「喂!你们这些人都不用拜帖的啊?!」
「无官无职,拜什么帖?」剑麟坐下来,「有什么好茶送上来!」
「哪有什么好茶招待你这额驸大人?!公主府会欠好茶?」她没好气的大叫,「十九!」
倒霉的武林高手跳下来,「就告诉宰相多回了,我有名有姓…我姓段,段均是也!什么十九…」
「我哪有空记你们名字?!」石中钰一拍案,「十九就是十九!叫阿大不拘什么茶送过来,看严点!别让什么阿猫阿狗的又摸进来…」
「宰相大人,妳说得好容易?!天天打发这些三脚猫就累死我了,怎么最近这么多人来踩点子…」
「看严点!」她气呼呼的拿袖子搧风,「连宰相府都得当心说话了!妈的,天天有大群大群的探子来偷听,要不是十九还有点用,真是叫人不用活了…木兰怎么样?」她神情焦急,「为什么不准百官探视?我的妈,刑部大牢也没这么看守严,我走近三丈外就被赶,到底是养病还是坐牢?」
「坐牢。」剑麟也不跟她客气,「我们算是被软禁了。」
「木兰搞啥?」石中钰抱怨起来,「伤个风伤了一个冬天?听说连站都站不起来?看了医生了没?到底那群太医是催命的还是看病的?」
「太医有我医术好吗?」自从成了木兰的侍读,他钻研医术已有小成,有时太医还得跟他请教。
「那你还把她医得站不起来?」石中钰瞪他,「够了没?我快被累死了!皇上什么奏折都不看,通通推来这边,喝酒抱女人倒是很有兴致,他喝他的酒,为什么百官要陪宴,我还得指定出席?天老爷,居然叫我爱卿!?真是鸡皮疙瘩掉满地…赶紧把木兰医好,多少帮帮我吧~我的白头发越长越多,真是…啊~」她尖叫着把笔摔到墙上去。
剑麟笑了起来,怀念起以前围着议事的时候。「宁耐点。这几年兴帝还需要妳助力,妳和莫言都是无碍的…」
「过几年呢?」石中钰不耐烦,「这老小子和我杠上了。不看奏折,花钱如流水,还硬要把什么太上教尊为国教。够了没啊?国教?还跟我吵封港锁国的事情…我气得不得了,居然百官没半个挺我欸!算了算了,到这种地步,我想辞官都辞不成…」她抱着脑袋苦恼,「不知道几时有祸事,只期望别满门抄斩就行了…」
「不让妳辞官吗?」剑麟倒有点讶异,兴帝几乎什么事情都跟太上教人商量,百官一人不信,一言不靠,当初也因为如此,觉得石中钰和段莫言急流勇退,还能全身。不让段莫言辞官还能理解,兴帝为什么不让石中钰辞官?
「不但不准我辞官,也不让我跟莫言成亲。连莫言要回京议事都不准。」石中钰苦恼不已。她已经好久没看到段莫言了。
上回段莫言还是偷偷来看她的,路途遥远,二十天的路程呢!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十天就到了,全身大汗淋漓,握着她的手笑。
「阿钰。」脸上还挂着雪。「没别的登徒子来跳妳窗户吧?」
「除了你这笨蛋,」给他肩窝一拳,「谁敢跳宰相窗户?」
想到这里,她眼眶都红了。
「妳凡事小心。」无可安慰,他很知道天涯相远的滋味,「现在只能待时。兴帝心胸狭窄,妳也不要硬犯书呆子脾气。真的不行…」他沉默了一会儿,「大伙儿走吧。」
「走去哪?」石中钰虽然向往,望望身家,「不成的。」
「所以说,等到真的不行的时候。」他安慰石中钰,「羽林卫追击海寇,成绩如何?」
「成绩斐然。」她终于开颜,「若不是…」虽然十九戒备着,她还是压低声音,「若不是有人通风报信,早掀了他们老巢。沿海守备一再说是西岛纵容海贼出入领海,据李队长回报,似乎不是如此…」她附耳低语了一番。
「赵州二王爷?!」剑麟不敢相信。
「嘘…」石中钰嘘了半天,「小声点!这些皇亲贵族各有图谋,连外戚都互相连纵,」她无力的撑着头,「国事糜烂自此…」长叹一声,「我突然觉得新帝的确是个好皇帝。」
「我不想听他的名字。」剑麟脸色一沉。
石中钰严肃的看了他一会儿,「这会儿皇上都赐婚给你们了,你也是木兰堂堂正正的额驸,居然还吃一个死人的醋?」
他烦躁起来,「妳别管。」
「我才不想管!」她气呼呼的大喊,「阿大!死哪去了?茶呢?!」倒霉的管家捧着刁嘴的主子要的茶,苦着脸过来。是谁要他尊茶经煮茶的?
喝了茶还不消气,她指着剑麟的鼻子大骂,「幸好追我的是段莫言不是你这只猪!」
「段莫言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心里的苦?!」他也大声起来。
「你知道段莫言怎么求亲的?」她冷哼一声,「他说我嫁八百次他也娶我!女人要的是什么?也不过就是这样。你会因为木兰断手断脚不要她?但是你就介意她是不是完璧!臭男人!」
他一时语塞,抱住头。
「…若不是万般珍爱…」他苦恼的说,「我又何必介意?我在努力…我很努力…」
这男人的脑子大概是石头刻的。骂完了心胸舒畅,石中钰大力的拍拍他的肩膀,「好啦,知道啦,你那石头脑没救了。喝茶啦喝茶啦…拿两斤春茶回去,告诉木兰,赶紧好起来。等我辞官辞成了,咱们边关探莫言去。都成夫妻了,时间会解决一切啦…」
她搧搧袖子,想着边关的风,微微的笑了起来。
染香群《定风波·木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