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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睡得正香的时候,有人“唰”地一声拉开了窗帘,让早晨的阳光照在我脸上,逼得我不得不睁开眼睛,又赶紧闭上。
不知什麽时候,我躺回了自己床上。
“早安,主人,该起床了。”
一把陌生的声音,是少年的声音。
阳光太刺眼了,我用手捂住眼睛,等它们慢慢适应後,才缓缓睁开。
一位金发少年就站在窗边,背对著阳光。高大魁梧的身材,在我的床上留下了长长的身影。阳光照在他的头发上,闪亮得如同金子一般。这次我看到了他的眼睛,浅浅的蓝,带著一点绿,很漂亮。只可惜,眼睛好像结冰一样地冷漠,没有一丝表情,让我有点失望。
他就是我十岁的生日礼物。
“您好,从今天起,我负责您的一切饮食起居,陪伴您读书练琴,骑马射箭,如果你有其他什麽吩咐,也可以找我。”
他礼貌而飞快地说完一串文字,声音不带任何温度。
我心里叹了口气,这屋子里又多了一个冷冰冰的人。不过也难怪,如果他在我身上烙一个印,我也会恨他的。
“你叫什麽名字?”
“肯达。艾力特。”
“几岁了?”
“十二。”
果然,比我大两岁。
我起床了,见他还站在那里,没有走的意思。
“我要更衣了。”我示意他走。
“我来帮你。”
“什麽?”
“以後你的日常起居,都由我来负责。外面那些侍女是不会理你的。”
他说的话,我信。因为这里的每个人,都把我当怪物看待,有机会离我远点,她们当然不会放过。
他张开一件白色的衬衣,准备让我穿上。
我无奈,脱下睡袍,套上那件衣服。
是我敏感吗?我怎麽觉得刚刚脱衣服时,他愣了一下?
也许是不曾见过皮肤这麽白的男孩吧。在他面前,我显得单薄瘦弱。我有点尴尬,平时都是侍女们帮我换衣服,今天让男的帮我换,反而觉得不自在。
更尴尬的还有沈默,我不说话,他就不开口。
“你……背上的伤,好些了吗?”终於找到了一个话题。
“应该没事了,谢谢。”他一边回答,一边帮我扣纽扣。
“对不起……”很小声,但是我相信他听到了。
“你不用在意,这只是一桩交易。”
“交易?”
他看了我一眼,继续说:“我家里很穷,本来像我这种人,是没有受教育的机会的。在我七岁那年,首相大人找上我家,告诉我他将资助我上最好的学校,条件是当我十二岁的时候,就得到这里来,当你的仆人。我很想读书,就答应了。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你不用在意。”
叫我不用在意,可是你的声音却充满愤怒。是控诉世道的不公吗?你需要出卖自由来换取受教育的机会,我却是一个活到十岁,还不会自己穿衣服的纨!子弟。
帮我穿完衣服,又帮我梳头。
不过这一次,真的是活受罪。就他那手劲,恐怕梳完头,我的头发也就掉光了。
“轻一点!”我皱眉,大叫,“去把侍女叫进来,看看人家是怎麽梳的。”
我的头发很长,自出生以来,就没怎麽修剪过。鲜红的颜色比玫瑰还要豔丽,打著大大的卷儿。可能是很少有人长著红头发吧,侍女们都不喜欢触摸。父亲却很喜欢,一再叮嘱我不能剪。
他站在那里,有点尴尬,但是很认真地看侍女帮我梳头时的每一个动作。
我们下楼,用过了早餐,就进了书房,我的私人教师已经在那里等我们上课了。
我所在的格兰特一族,是桑斯特帝国有名的望族,世代侍奉皇室。到了我父亲这一代,更是登上了权力的顶峰。为了使家族的势力长期巩固,每一位家族成员都要接受良好的教育,准备为国家效劳。
我的启蒙教育是从五岁那年开始的,文学、数学、政治、法律、金融、美术、天文、地理,甚至兵法,无一不学。我的脑子特别好使,看东西过目不忘,思考问题也是一点就通,学东西很容易上手。因此,对老师的要求也非常高。我喜欢向老师问一些刁钻的问题,如果他答不上来,证明没有资格教我,第二天就会被替换掉。如果他确实有本领,我会像海绵吸干水分一样,快速地吸取他所有的知识。当我发现他不能再满足我时,我便向父亲申请,换一个更厉害的老师。
五年来,教我的老师,像走马灯一样地更换著。我不清楚自己已经到了哪个级别了,只要有人还能教我,我就一直学下去。
我的老师,也不一定是学校里面的老学究,像今天教我兵法的洛克勒斯老师,是一位退役的老将军,在先皇时代带兵打过战,立下赫赫战功。
我和肯达鞠躬行礼後,各自入座。
老师看到今天有了新学生,也不惊讶,只是让肯达介绍一下自己,就开始讲课。
他从墙上拉下了一副地图,指著上面的一点,说:“三十年前,我带兵在阿弥斯河畔,和威以森帝国的军队打了一仗。当时我只有五千兵马,对方有三万人。我身後没有退路,也没有援兵,但是打了胜战。你们说,我是怎麽赢了这场战的?”
我们仔细地看了地图,靠东是阿弥斯河,过了河就是桑斯特帝国的腹地,所以此河不能失;南北被崇山峻岭包围,往西则是一片树林。
看过地图後,我开始提问。
“请问,打这场战时,是在什麽月份?”
“七月,骄阳似火,挥汗如雨。”
“对方驻扎的营地在哪里?”
“敌军的营地在西边的树林里,我们在两座山的中间,背後是大河。”
“七月的西方干旱少雨,这一带只有阿弥斯一条大河。我方握有水源,对方守的是一片针叶林,想要得到足够的水,就得拼命攻城,获得水源。但是我们在山地,他们在平地,想要攻克不是容易的事。只要我们坚守城门不失,他们就会军心涣散,不战而败。”
“你说得有道理,只是不凑巧,我们城里的粮食就快吃光了,死守不是办法啊。”
“他们在树林里,我军可以用火攻。”
老师摇头,“当时吹的是西风,对准我们这边,不宜火攻。”
就在我和老师对话之际,肯达一直盯著地图,一言不发。
“你有什麽看法吗?”老师转身问他。
“我发现有一条小捷径,可以让敌军穿过高山,到阿弥斯河取水。军队通过这条小径,甚至可以轻易地取下这座城。这种要害,您不可能不知道。但是您让他们过去取水了,不然他们熬不了几天。”
“说下去。”
“起初的一段时间,他们取水都很顺利,以为只有他们才知道这条密道,所以沾沾自喜。後来派人去探,发现这条小径还能包抄那座城。他们一定是在夜里发动偷袭的,反而中了我军的埋伏圈。在一条小径上,退无可退,五千人居高临下,杀三万人,其实很容易。”
“哈哈哈哈哈,”老师仰天而笑,对肯达投去赞许的目光,“不错,你看得很仔细。有时候,把弱点暴露给敌人,是为了让他们上当。”
我望著坐在旁边的肯达,眼光睿智,心思慎密。
我有点不服气,以前这些赞美,只属於我一个人的,如果我刚刚耐心点,也能看出那条捷径。
“好了,你们两个都挺有才华。不过带兵打仗,靠的是实际经验,你们现在也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有机会,去军营里锻炼锻炼,一定能成为出色的人才。今天的课就上到这儿吧。”
我们起立鞠躬,目送老师出门。
我又望了肯达一眼,生平第一次受到竞争者的威胁。
刚才不过是他侥幸获胜罢了,我在心里安慰自己。
然而接下来的课,让我知道了什麽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连扳回一局的机会都没有。
政治课,他阐述了国内外的政治格局,分析了利害关系……
法律课,他对每条法律都了如指掌,对答如流……
文学数学,天文地理,无一不详。
最让我嫉妒的是,他还画得一手好画!不论是什麽东西,他都能瞬间把它速写在一张白纸上,栩栩如生。
一整天,老师的赞美之声不绝於耳,我都快成透明的了。
喂!到底谁是陪读的!
我很想发火,但是不停地提醒自己:风度,风度!
一直到晚上,这该死的课才上完了。
我觉得自信心受损,对著餐桌上的晚餐,碰都不想碰。
“怎麽?不合你胃口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他站在旁边伺候我晚餐,看到我不吃,很是焦急。
“吃不下,一肚子的气。”
他笑了,可能是因为我的孩子气。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很阳光,很温柔,我心里的阴霾被扫清了一大半。
“我弹首曲子,让你消消气吧。”
他走到餐厅角落的钢琴边,打开琴盖,优雅地坐下,动人的旋律从他那颀长的手指间流出,溢满了整个空荡荡的餐厅。
那曲子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