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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命的时候绝不能回头看,一回头看速度就会变慢。
王惟翰收紧右臂,拖着姚津云撒腿狂奔,飞快地穿过无人的走廊,一路跑到学校后门的停车场边,才听见臂弯中的呻吟声。
「你不要再跑了浑蛋……他们没有追来……」
一只手伸上来扯住王惟翰的头发逼他放慢速度,在车棚边停了下来。
王惟翰大口喘着气,心脏怦怦乱跳。松开手的同时,才发现自己刚刚勾住的是姚津云的腰。
「干……」姚津云身体前弯,双手撑在膝上,喘得说不出话。「快被你折断了……干。」
「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不要一直骂干……当老师的嘴巴那么……脏……」
喘得不得了,连回嘴都差点咬到舌头。王惟翰头晕脑胀,回了两句就没办法再开口了。
「干……怎样……」一路被拖行的姚津云也好不到哪去。
师生两人靠在围墙边喘了很久,才慢慢顺了呼吸。
王惟翰望向姚津云青紫的脸,「真可惜」的心情一冒出来,他才察觉到:其实这家伙长得还不错。
「他们干嘛要打你?」
姚津云伸舌舔了舔嘴角,吞尖传来铁锈般的血腥味令他皱起了眉。「你应该要这样问才对:『他们为什么要帮我揍你』?」
「嗄?」王惟翰一怔。
「那天我带小晴去妇产科检查,被李成浩看见了。」姚津云伸手扶住自己下巴,随即痛得玻Я瞬'眼睛。「而且小晴在医院还抱着我哭……啧,早知道应该连口罩都带去借她。」
被……被阿浩看见了?
王惟翰倒吞了口口水,想起前几天阿浩问过的那句「你跟小晴怎么样了」。
所以……所以,在板擦上黏刀片、带人来揍姚津云,都是为了这件事?所以刚刚阿浩才会把球棒塞给自己,叫自己先打再说?
头发乱了、衣服脏了、脸颊肿了、嘴角破了。看着姚津云被打过的惨状,王惟翰胸口一窒。
「你……你没跟他们解释吗?」
「没有欸。」姚津云摇了摇头。
「……为什么?」王惟翰艰涩的开口,嗓音干哑得像被扭过的毛巾一样。
「这不是秘密吗?我都还没向你讨到人情,放弃这个秘密多可惜。」姚津云咧嘴一笑,笑不到半秒,就痛得吱吱乱叫。「可惜你没打,要是你真的打下去,就欠我欠不完了……」
看着姚津云又想笑又怕痛的表情,王惟翰心里的罪恶感像发面团一样愈胀愈大。要是罪恶感可以实体化变成拳头打在身上,那他此时的伤势一定比姚津云重上好几倍。
王惟翰深深吸了一口气。「要是我真的打下去,你会怎样?」
「那太好样了,我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
「……。」
王惟翰闭上眼睛,忽然觉得好难过好难过。他很烂,真的很烂,一个错误滚出更多的错误,统统都让眼前这个人承担了。
为什么他要承担呢?为什么他一边承担还要一边嘴硬损人?以后到底还会欠他多少呢?
「呜!」
「怎、怎么了?」
听见那声明显的痛哼,王惟翰连忙睁开眼睛,看见姚津云弯身摀着左边侧腹,一张脸完全没了血色。
「……好痛……」
黑色胃袋(八)
到达医院后,照了正面侧面几张X光片,确认左边第七根肋骨轻微裂伤。
「没有什么特别的合并症,大约二到三周会痊愈,我先开止痛药给你,一周后记得回诊……」医生一边说明,一边狐疑的看着病人脸上明显的瘀痕。「脸上
的伤是……?」
王惟翰站在旁边手足无措,原先以为姚津云会随口搪塞,哪知他老老实实的回答「因为打架」,接着抬脸往自己这里看了一眼,然后又朝医生露出微笑。
「……那个回去冰敷就可以了,隔天没消的话就换热敷。」
医生顿了几秒,没有再追问,转回计算机前开药单。
走出诊疗室后,王惟翰低声问道:「为什么要说是打架……」
姚津云横了他一眼。「我如果骗他说是跌倒摔到的,等一下搞不好门口就会有警察。」
因为家暴的妇女和小孩都是跌倒受伤的……王惟翰哑口无言。
陪着姚津云领了药后,两人慢吞吞地走到医院门口,王惟翰臂弯中那件黏满脚印的高级大衣被原主人抽了回去。
「好啦,快回家吧。」
「老师!」开口把姚津云叫住之后,王惟翰才发现自己根本想不到话说,但,但还是该说点什么……「那个……」
「那个是哪个?快回去,天都黑了。」
姚津云脸色和语气不耐到了极点,丢下这句话之后,随即转身拦下一辆排班的出租车,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请问要到哪里?」
「……。」
「先生?」见客人低着头不答话,头发花白的司机轻声再问了一次。
姚津云放慢呼吸的频率,强忍着胸腹间的痛楚,开口道:「和平……你干嘛!」
「我、我陪你回去!」
「不必……喂!」
姚津云不可置信的瞪着已经打开车门硬挤进来的王惟翰。那在座椅上不断朝自己挪动的屁股坚决而不容反抗,姚津云阻挡无效,只好认命往里面移,撑起身体的动作又让他痛得啧声连连。
「呃……」出租车司机温和的脸上有点困惑。「一起的吗?」
「一起的。」王惟翰抢答成功。「他是伤员,请开慢一点。」
姚津云叹了口气,报上路名之后,用有点悲怆的眼神看着窗外的风景开始滑动。
路上有点塞车,姚津云一直看着窗外,王惟翰一直看着姚津云。当车里流泻出萨克斯风吹奏的「The One You Love」时,王惟翰耐不住无聊,开口说话了。
「老师……」
「干嘛?」
「你很痛吧?」从车子发动开始,他就微弓着身子,姿势完全没变过。
「……废话。」
「医生说要采半卧姿,你弯这样不好欸。」
姚津云转头望向王惟翰,脸色一下子显得很疲倦。「……说得也是。」
话才说完,姚津云就放软身子轻轻靠了过来。王惟翰僵了半秒,来不及做出反应,在察觉到靠上自己肩膀的体温有点偏低时,别扭的感觉一下子又被罪恶感取代。
「对不起。」
「没关系。」大概是怕牵动伤处,姚津云的呼吸浅浅的,说话音量也愈来愈低。「你等一下要赶快回家,不然家人会担心。」
听着那有点陌生的虚弱嗓音,王惟翰嘴巴无声地张了一会儿,说出的仍是那句「对不起」。
「好了啦……」
「都是因为我,阿浩才误会你……对不起,我明天会找他解释清楚。」
姚津云轻轻地笑了一声。「我说你啊,人单纯要有个限度。」
「……单纯?」王惟翰愣愣的看着姚津云因为那一声轻笑而皱起的眉头。
「单纯啊,你差点就被陷害了。」
「陷害?」王惟翰觉得自己像只蠢鹦鹉。
「他不是为了你才打我,他本来就看我不顺眼,顺便拖你当垫背。你那时要是真的打下去,你就变成主谋了。」
「……。」不会吧?阿浩是这样算计的吗?王惟翰张口结舌。 姚津云呼吸愈来愈浅愈来愈快,脸上露出微笑,额上沁出薄薄的汗。「这小孩很聪明吶,一箭双鵰,你被他卖了,背上黑锅,还会觉得他够义气。」
「……也许阿浩真的只是误会……。」基于朋友道义,王惟翰必须为阿浩申辩,但在受害者面前,他完全无法理直气壮。
阿浩够义气吗?王惟翰的信念愈来愈薄弱。自己和他的交情虽然不错,但也的确还不到为对方两肋插刀、甘心犯法的程度。在社办里,阿浩把球棒交到自己手上时,那劝诱的口吻、搧动的表情、故弄玄虚的语句,又哪有一点像是义愤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