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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恶补了两天简化文,大致都能认识,宫森托一托脸上巨大的茶色眼镜,心里渐渐高兴起来。
没有人注意宫森,
这个98级法语专业的新生,剃着巨土无比的小分头,穿着简朴的长袖衬衫,脸上是一付宽边的茶色眼镜,遮住了半个脸,唯一能让人留心的,可能就只有1米76左右的匀称身材了。总算看见了不远处西语系的黄色旗子,宫森拖着不轻的箱子挤过去。一个大个子撅着屁股趴在桌子上填表,周围围了五六个叽叽喳喳的小女生。
“老师,我来报到。”刘风无意中也教给了宫森说话的方式。
大个子没有理会他,两个女孩子在旁边叫:“先帮我填完嘛!”
宫森站在那里等了半天,那个大个子才直起腰来,叫道:“行了行了,填好了,都去领凳子和钥匙吧,在30楼的边上,自己去问。”
话音入耳,宫森倒吸一口气,脸色突变,九月天只觉得浑身冰冷,他拎着箱子,转身就走。走不几步,后面有脚步声追过来,宫森气苦,把箱子一扔,拔腿就跑。眼看要撞在别人身上,一只大手猛然把宫森的胳膊从后面抓住,宫森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回过头来。
周围人吓了一跳,纷纷投注目光,看到一个大帅哥正拉住了一个戴眼镜的新生不放。
这时,枢羿犯了一个更大的错误。他本来心情就好,一日三秋地等,好容易才到今天,再加上第一次正面看见宫森的新形象,枢羿忍不住“噗哧”笑了。
宫森瞪着他看了两秒钟,然后抬起脚往枢羿身上狠狠踢过去。
一下,两下,三四下,五下六下,七八下……
枢羿开始还忍着,后来终于大叫起来,旁边已经有人看不过去,拉住了宫森,宫森还呼呼喘着粗气,意由未尽的样子。枢羿张着嘴拉开裤管,只听周围一片抽气声,
健壮的小腿上乌紫一片,已经有好几处渗了血出来。看枢羿疼得呲牙咧嘴,宫森才想起来,他已经没了护体神功,刚才恐怕是枢羿自出娘胎以来第一次真正尝到被殴的滋味。
冷着脸,宫森挣开旁边的人,掉头又走。枢羿一看,苦肉计不管用,不顾疼痛,扑上去又抱住了宫森。
“宫森,宫森!!”宫森不动了,总不能让全校的新生看笑话。感觉宫森身体僵硬,枢羿连忙松开手,好好站着。
宫森气色不错,不过还是瘦得厉害。为什么?心情不好,胸口疼,还是不会做饭?枢羿看着他,心里难过,一时说不出话来。宫森停了一下,又往前走。
“宫森,我是来上学的,真的,你不要生气。”枢羿追着他,声音不大,焦虑溢于言表。
“你上什么?不要告诉我你不会德语!”宫森站住,眼里话里透着寒气。
“我,想学习……怎么过另一种……生活。”即便对于努力去改变心性的枢羿,这种话说来也是困难。
宫森抬头看着他,才发现枢羿变了很多。脸瘦瘦的,
及腰的青丝不见了,支着一头帅气的短发,个子似乎比在天宫时矮了,只比宫森高过大半个头。更奇怪的是,明明还是那张冷酷而邪俊的脸,看起来感觉却完全不同,除了显得年轻很多,还居然有一脸的阳光。一瞬间,宫森心里充满了无力感,只要他想,自己躲到哪里都没用的。
看到宫森眸子里的难过,枢羿更感愧疚,“宫森,我绝不会干扰你的生活。我发誓!你要我怎么样都可以,只要不让我退学。”
宫森叹了口气,走过去提起了地上的箱子。
枢羿不敢抢过箱子来拎,追在后面竟然罗里罗唆:“我不是老师,宫森,我是德专的新生,跟你不是一个专业,我也没敢跟你住一个宿舍。我……”
“好了,闭嘴,”埋头走路,大大的眼镜遮住了宫森的黑眸,也遮住了里面浮起的湿润。走在来来往往的快乐的年轻人当中,连宫森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二十九)
不过几天,整个西语系以及28楼4层东侧的人就都知道宫森与舒羿(枢羿)家的过节了,原来,舒羿的爷爷在文革期间迫害死了宫森的老爷,去年,
舒羿的哥哥又开车撞死了宫森的父母。总而言之,按照宫森的说法,他看见舒羿时轻则横眉冷对,重则拳打脚踢的单向蛮横是绝对天经地义,道理充足的。问起舒羿,这位西语系的超级大帅哥儿低着头默认,大家就只好不再打抱不平,并一致哀悼这个新血统论的受害者了。
宫森自幼在文渊阁里,司书翁喜欢他聪明,把他当自己弟子一样带大。到得宫森十五岁时,他已经精通了五六种文字,
虽然口语不一定好,但读书都已不成问题。其中意大利语与法语颇有相似之处,所以与其他同学相比,功课于宫森并不算难。更让宫森开心的是,上铺的朱弄风是从呼林格勒盟来的蒙古族同学,宫森下了课,便和朱弄风咯咯唧唧说蒙语,两个人很快成了好朋友。
至于说学了德语的舒羿,也有他自己应付功课和点名的办法。学期一开始,舒羿便跑去上课,第一节是德语入门,一下了课,
舒羿堵住了老师,在民主楼昏暗的办公室里,用德语跟那老人家讨论了一个小时的新德国电影和法斯宾德,顺便纠正了老师一两处俗语使用不当的地方。谈完之后,老师脸色发白回家了,
从此上课点名的时候就总是漏掉舒羿的名字。就这么谈了几个老师之后,舒羿解决了出勤和作业的问题,每天宫森上课的时候,
他便找个教室坐在最后一排用圆珠笔批阅奏折。
宫森倒是每天老老实实上课,北大开饭早,有时宫森上完了课,
食堂里已经只剩下残羹剩饭了。这时候回到宿舍,宫森总能看到桌子上放了两样精致小炒,用的是舒羿的那个白色大瓷碗。宫森看了,
只是咬咬嘴唇推给朱弄风,求他帮忙解决掉,自己还回头吃自己买的烂菜叶子。朱弄风自然是兴高采烈地坐下来助人为乐。有两次舒羿来收碗的时候,
正看见弄风帮忙帮得高兴,舒羿脸色也无变化,礼貌地收了碗转身回自己的宿舍,下一次还是照样帮宫森打饭。
宫森象是放出了圈的小羊,看什么都兴致勃勃,不两天就加入了摄影学会,只是有时候热心过了头,未免出糗。会长叮嘱他写一份海报招新,说尽量设计得别致一点,以凸显摄影学会的艺术性。到了第三天,却不见一个人来报名,社长跑去三角地,哪里有海报的影子?到了28楼,宫森却又说贴出去了,刚才还见。
宫森和社长苦着脸跑到三角地,后面还有一个看热闹的舒羿。刚下课,三角地广告栏前人头济济。
“这不就是吗?!我还贴了四教前面!”
社长目瞪口呆看着那张东东,不错,蓝底黑字地贴在那里,如果那是字的话。
硕大一张纸上,弯弯曲曲的一个一个小蝌蚪,鬼画符一般,没有同学在看,却有一个长得桔子一般的老教授把脸贴在上面,用放大镜研究。
“这是什么?”社长嗓子有点哑。
“招新广告啊!我特意用石鼓文写的。”
社长脸白了又青,过了一分钟才声嘶力竭地叫出来:“你耍我?!你耍我对不对!!”
宫森的脸也涨得通红,还不太明白怎么回事,可是又不好意思开口问,因为社长看起来已经有点羊角疯了。扭头看见舒羿正在旁边无声地笑,一幅憋得半死的样子,不由恼羞成怒,
往他身上狠狠踹了一脚,掉头跑掉了。
宫森跑回宿舍,心里难过,一直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还郁郁不乐。端了碗,宫森和朱弄风去农苑吃饭,
出来时迎面又碰见了摄影社社长。宫森不好意思,低头要躲,却被冲上来的社长拉住了。
“宫森,送你四个大字:‘干的好!!’”社长剩了一个手指头竖在半空,尴尬地收不回来。看宫森疑惑,社长赶快接着说:“那新广告我看见了,漂亮!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活儿,就全你的了!!”
说完,社长一甩头,撅屁股离开了的,剩下宫森一头雾水站在那里。等到了三角地,看见广告栏前面人头济济,宫森挤进去,赫然便是摄影协会的招新广告。上面用了Mapplethorpe
的一张黑白人体摄影,压着人体曲线是灰调广告色手写的摄影协会介绍和报名地点。整个设计明晰别致,让朱风弄看了大声叫好。宫森一看那强硬俊削的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