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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您今晚要在哪里歇着?”
英帝只低声应了一声,朱笔在一封奏折上圈圈画画,道:“就这么着吧。”
福如海道了一声是,便躬身去传夜宵了。月明中天,未央殿极为安静,只见那奏折末尾写到“西凉关”三个字,英帝便皱起了眉头。
他叹了口气,重新在龙椅上落座,脚步声碎碎,几个宫女已经将宵夜给端进来了。
“陛下,请用宵夜。”福如海见英帝有些出神的样子,便是低声提醒了一句。
朱笔一顿,落在那封奏折上面,缓缓蔓延开的朱砂点点将“叶臻”二字淹没。他负着手过去坐下,喝着夏日里清凉可口的绿豆粥,道:“前几日明慧似乎进宫来了,却是同母后说荣国公家的事情吗?”
“正是。”福如海应声道,也不知道这会儿英帝提起这一茬却是为了什么。
“荣国公啊……”他低语一声,道,“是为了宗政宇的嫡孙的婚事啊,说起来那孩子今年应该也有……有……”
“陛下,那孩子今年是十八岁,弱冠之年。”
英帝连连点头道:“正是,是十八岁,当年那婚事也是老晋国公同荣国公订下的啊。这么说起来,宗政宇是执意要将那荣国公世子的位子传给那孩子了?朕倒是也听说一些,那孩子近两年身体十分不好,多半时间还是坐在木椅上的?腿脚不便?”
福如海道:“并非腿脚不便,只听说宗政明珠身子虚弱。”
英帝连连点头,目光中却是掠过一丝冷意,道:“身子虚弱成这样子了吗?恐怕子嗣也颇为艰难吧,这会儿等着月儿那丫头长大,却也是一桩痛苦的事情。”想到这里,他心底竟然隐隐有一番阴狠的快意。
前几日明慧公主进宫却是求太后想办法解除了晋国公和荣国公家的亲事,然而太后也是有些无能为力,这到底是两国公府结下的亲事,即便是太后贸贸然开口,恐怕那荣国公也有手段摆平。
想来明慧公主是对于宗政明珠的情况所知甚多,心道这要是将女儿嫁过去就是一个守活寡的命啊,她对于别人的孩子可以狠心,可是对于自己的孩子却是千般打算,想不到居然会是这幅样子。
此刻晋国公府中的清芳阁中,明慧公主却是在嘤嘤地哭泣:“诚哥,月儿怎么这般命苦?她,她本不用嫁给明珠的,现在荣国公府却是上门说为了给明珠冲喜,让月儿,让月儿这般小就嫁过去,沾一点喜气,你说,他们这是什么话?他们荣国公府厉害,难道我们晋国公府却是要矮人一头吗?”她说得气氛,直接砸了一个茶壶。
晋国公本来在床边锁眉的人被他也说得心中难受,不过这亲事却是他父亲老晋国公订下的,却是不能反悔的,当年定亲的时候有诸多人在场,若是晋国公府直接说不嫁,不单荣国公会直接上门来,那些旁观左证之人……这丢的,是脸面啊。
“本宫不管,他宗政宇若是敢过来强人,本宫也要将人给打出去。”
司马诚却是有些气愤道:“你这样说,你可有想过月儿,说来那丫头是怎么回事,小时候也没有瞧着她对于明珠有什么心思来,这两年怎么就铁了心地要嫁人?”
“还不是……”明慧公主的话到了嘴边,却是歇下了声音,还不是那士子文人传颂出来的,说宗政明珠乃是本朝第一美男子,且是荣国公世子,这人就算有千般不是,多少姑娘也是抢破头愿意嫁过去的。不过她的月儿却也是身份尊贵,样貌皎皎的,只是这是鬼迷了心窍啊,十几岁的小丫头,越是别人说不准,她越是想要争取。
司马诚一甩袖子,道:“这是个什么事情啊,我们同宗政家结亲是最为妥当的,爹当年也是为了防着……防着一些事情的,可是现在看来却是落到了这个境地,也说明珠那孩子怎么就身子骨那般弱呢?”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你倒是想一想办法,我是决计不同意月儿嫁过去的。”明慧公主冷哼一声,心中却是打定了主意。
“我倒是忘了,要说结亲,这亲事结的,本来就不是月儿”
“你……你是说……”司马诚微怔,过了这些年,他几乎已经忘记了,在江南,还有一个和他长得颇为相似的女儿,曾经本应该是司马家的嫡女的人。
“我要想一想。”司马诚垂下眼睑,明慧公主却是瞪眼道:“你要想什么,若是宗政宇真的要人,直接将那她嫁过去便是,要说你顾忌少司命那说法,都过去了那么久了,在江南长大的女子,粗鄙不堪,就算是小时候聪慧过,我看她这七年是长成了什么稀罕样子,想要做人中凤凰?想做皇后?她是做梦我看当年少司命也是年纪所限,这倒不如让大司命再好好看看,我看那说法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她有些激动地说道,便是拽着司马诚的袖子让他早做决定,司马诚依旧有些犹豫不决,倒也不是稀罕千秋什么,而是这一举动,恐怕是将二皇子和太子两方都得罪了啊。
“怕什么,我和赵贤妃什么交情,诚哥你不知道?”明慧公主美眸一闪,却是换了一副柔和的语气,她像是早就摸透了这个男人的全部心思,说道,“诚哥,若是真是让月儿嫁过去收了活寡,岂不是让人家笑话我们,当年,你可是应了明慧的,说要让我好好的,你转眼工夫莫不是忘了?卢雨蝉那贱人在江南好生快活,难道要我们受这等窝囊气?”
她在他耳边柔声说着,可这话却是将司马诚心中的最后一点犹疑给抹杀了去。
“好。”舍了便是舍了,一想到那丫头四五岁的时候就是伶牙俐齿地对付他,还直接拒绝了他让她回来的心思,却是在江南一窝就窝了七年。
“我明日就入宫去求陛下,说是想念千秋,这人一老了,就容易怀念起亲情来,你也进宫去求一求太后。”
明慧公主满意一笑,一手握着司马诚的手,在司马诚耳边哈了口气,柔声说道:“就知道诚哥,你是念着明慧的。”
翌日下了早朝,司马诚便往营地书房求见,福如海在英帝耳边耳语几句,英帝状若惊讶的点了点头,接着便唤人进来了。
“臣司马诚拜见陛下。”
“起来吧起来吧,说一说是什么事情啊。”英帝抬眸,只听司马诚说道:“陛下,臣今日此来,乃是有一事相求。”
英帝点了点头,却是没有立马同意,只淡淡道:“你且说与朕听听。”
“臣母生辰将近,陛下您该知道臣的母亲在世之时,最是疼爱大孙女,今年是臣母六十大寿,想要做一场法师,这会儿也想起那远在江南的孩子。”
司马诚余光观察着英帝的面色,却也不干正事,只觉得英帝听罢此言之后目光微敛,略微思考之后,答曰:“朕记得,是元昌县主吧?”
司马诚再次俯首,道:“正是,年少时多乖张不懂事,与臣也不亲近,但是这几年臣常常在想,臣真是不该和一个小孩子这般计较,她有再多不是,也到底是臣的亲生女儿,且七年来臣也未尽父亲之责,心中深感惭愧。”
“嗯……”英帝沉吟一声,点了点头。
“因而臣恳请陛下……”司马诚抬头,这句话却是没有说全,当日英帝将千秋驱逐出京却也不是明文,而是暗旨,若是今日里突然说恳请陛下让千秋回京,那倒是让英帝的面上不好看。
“孝道乃是治国之本,说来元昌那孩子,怎么就这么多年不肯回来呢?”英帝叹了一口气,面上表现出颇为惋惜遗憾的样子,司马诚面上也是不由一僵,这都是你知道我知道的场面话。
然此刻的江南,正在下着滂沱的大雨,驱散了不少暑气,千秋正俯身在案上习字,摘抄的不过是庄子的《齐物论》,这会儿萤衣收了伞,拿着食盒进来,掸了掸身上的衣服,道:“小姐,这雨下得可真是突然,天阴沉沉的,真叫人心头闷闷的。”夏日雷雨,雨来应当清爽才是,这雨反而给人一种压迫之感。
千秋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空,搁笔道:“有信件吗?”
萤衣一笑,已然是十五岁的丽质少女,明眸皓齿,道:“小姐料事如神的,是从奉昌城里头来的信件,小郡王写的。”萤衣已经到了知事的年纪,对于男女情爱一面也开了窍,想着小郡王三个月一封固定地写信来江南,保持了七年,这般对着小姐,将来小姐可不是和小郡王会处在一起?
看着千秋撩起了手腕上的衣袖,伸出手来,萤衣赶紧将封了蜡的信件递上去。千秋“刺啦”一声将信件撕开,抖开里头雪白的信纸,粗粗一看,却是比平日里都要少,不过一张而已。
萤衣也是“咦”了一声,心道之前小郡王可都是连着三张信纸的,这会儿只有一张,是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