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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闷热,她只着碎花薄绢衫裤,赤足如霜,极不斯文的盘腿而坐。“姐姐……”挽住端木梅影的手,她道:“我明天就要走了,今晚是我在山庄中最后一晚。若事情顺利,我可能就此别过,不再回徽州。在庄中那么多日,承蒙姐姐和婶母照料,横塘不胜感激。”
端木梅影黑发如云披于身后,愈发显得面色白皙,然眼睛却微有红肿。横塘本疑她白天哭过,但她不承认,只说眼睛痒,才揉成这样。不过,凌横塘却隐约从庄人处听得潘家的人来催婚,要提早迎娶梅影。故而她极疑惑梅影估计是为了此事难过。
“你……和十一哥同去么?”端木梅影问。
“嗯。”
端木梅影的嘴角嚅动了一下,自失地一笑:“十一哥对你可真……不错。”
凌横塘眼波流转,手无意识的揉着自己的脚趾,在上面画圈圈儿。才缓缓说道:“姐姐,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我是这梅楼主人,你姑妈端木梅卿的女儿。家中出了大事,不得不倚重端木山庄来解难。所以,十一哥他并不是对我别有照拂,只是一切都出于外祖父端木华堂的授意而已。”
端木梅影侧首微笑,“横塘妹妹,你是梅卿姑妈的女儿,我早已有所猜想。这梅楼空了多年,爷爷从不给来客住,而你一来,却命庄客扫茸一新。所以,你虽自称姓凌,我亦不免认为你是姑妈的独女了。”
凌横塘耸肩,吐舌微笑:“唉!唉!我还自以为很神秘呢,原来早就路人皆知呀。”
端木梅影亦淡笑:“是啊……”
淡笑未已,端木梅影神色渐转恍惚,灯火在她眼眸瞳影中跳跃,旋而“噗”地一声爆出一朵灯花儿来。“横塘妹妹,我真是羡慕于你。”
凌横塘把所盘之腿收了起来,换个姿势跪坐于端木梅影面前。脸上神色依旧,只是眼瞳越发黑不见底,烛火在身后勾勒出淡淡光晕。
“姐姐,你为何会作如此存想?你有爹有娘,家室俱全,庄中人丁兴旺。而横塘……家宅支离破碎,爷爷被拘京城,父亲在横塘幼时便去世,我从未见过他的容颜,只在众人描绘中稍做暇想。家中出事后,母亲远遁浙南,而刚刚出嫁未久的姑母也因为娘家、夫家皆出事,故而于姑夫隐匿于乡间,不见去处……
“爷爷一生清介。越是魏党横行,越是大多士儒畏祸惧患之时,他越是大骂奸佞,岂有半分低头畏惧之心?横塘此去京城,一半忧虑依托那些人门路,不甚容易。而另一半忧虑的就是他老人家的性子如火,不肯听从横塘的安排。姐姐啊姐姐!你何来由羡慕横塘呢!”
“我羡慕于你,并非是你的家世困境。”端木梅影沉静地说:“而是……无人迫你婚嫁,也无人羁绊你的脚步,一匹青骢马,一支长剑,天涯任你游。更羡你……虽无兄长,却有十一哥与你一路同行,为你分忧解难。”
凌横塘微笑了,挨身过去,抱扶住端木梅影的双肩道:“十四姐姐,你呀……天涯任我游,不如说是身若飘萍,无根相系。若说兄长,相信十四姐姐有一天遭受委屈时,庄中的哥哥们,自然会替你出头。”
端木梅影缓缓把头靠在凌横塘的肩膀上,亦回抱住她:“横塘,做姐姐的这个样子,实在不是妹妹的榜样。我本来不想把这份不乐的事情向他人的诉说的。一人向隅,何必举家不欢。而且这份不快乐,也实在难以诉诸于口。女子婚嫁,男子成家,都是天经地义的。我凭什么反对呢?但是,我的未婚夫,潘家的独子,他常年羸病在床。过去后,不是说句难听话,眼看着我是做……”
一把堵住梅影的口。凌横塘摇头道:“姐姐,不吉利的话休要说出口。走一步算一步。”
端木梅影长叹一声,有泪水微涔凌横塘肩上衣衫,渐渐洇湿开去。“走出山庄,进入高门深宅,所见的不过是屋上枝头,天井中的一方狭小的天空……直至老死,这便是我以后的生涯了。”
凌横塘抱住她只是不动,轻轻拍着端木梅影的背,抚着她滑如云丝的长发,耳听她悠然叹息:“从此步出山庄门,死后怆对望乡台。”凌横塘心中一悚,更紧的抱住了她。
烛火不知在何时“嗤”地一声燃尽了最后一滴烛油,室中一片寂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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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京城,我无以为赠。只这些小东西,十一弟若遇危急,可能用得着。”端木林峰柱着木拐静立于案前,又微微一笑:“这本是为我自己准备的。上次爷爷对我提及忙完贩茶后,陪同横塘妹妹上京时,我便悄命人去准备下了。”
无衣阁外有流水声传来,窗外沟渠黑幽,天上弦月如眉。端木林峰探首窗外,又道:“今晚天色不错,明天想必晴好。我在此先预祝十一弟能圆满助横塘妹妹完成任务,平安归来。”
端木秀峰亦一笑,低首看向案上的黄杨木盒。拨开盒上铜扣,掀开盒盖,盒内整齐地排列着十二枚虎形镖,镖口薄削,俱闪着紫金色的光泽,幽暗奇异。显然是淬过剧毒的。
端木秀峰眉峰微惕:“见血封喉的虎形镖,这好似魏党一脉,号称“十孩儿”之一的大内高手莫亚夫的成名武器。五哥仿得好真!“
端木林峰关了窗户,倚窗而立。“什么仿的?这是真的!是真正从莫亚夫处窃得的虎形镖。妙手空空的侠盗‘蹑空’酒后与人拼赌,自莫亚夫处窃得此物,赢得彩头后,在相知的圈子中出售此物。我便命人矫姓购来。此去京城,若真到了万不得已要出手之时,这盒镖正好用上,可让魏党自相猜疑,一时无虞追逐我们的形踪。以免为山庄招来任何祸难。”
端木秀峰合上盒盖,收起那镖盒。“如此,我便不客气了。”又眼一转,瞧见墙壁鲤形双木托上横放的长笛,不由笑道:“离别在即,又良夜静谥。真想吹一曲乡音啊。”他上前取下长笛,用袖口拭净笛身,引唇就笛而吹……却是极难听的单音,发出尖锐的声响。端木秀峰嘿嘿一笑:“可惜天生不擅音律,只会听不会吹呐。”
端木林峰摇头一笑,自端木秀峰手中取过长笛,道:“既谓离别,那么就吹一曲离别的曲子——《阳关三叠》如何?”
端木秀峰点头:“好!”
其时,为初夏夜深风轻之时。笛声飘渺,隐隐依绕于山庄重檐叠瓦之间,穿透在荷塘月沼的水波滟滟中,吹得祠堂墙草依声舞动,吹得夜蝠盘恒良久。吹得沟渠无声星汉明灭,更吹得听曲与吹曲的人衣衫不胜,久坐寂寥起来。
端木秀峰在笛声中微微一笑:“浊家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以前记得去凤阳时,坐在城首最热闹的去处,听唱凤阳花鼓,甚是热闹。久了后,便有些头疼,往清净之处走,忽听楼高处有笛声渐传,顿觉神清气爽,差人一打听那吹笛的去处,却原来是烟花妓门之地……”
端木林峰听他说“凤阳”“烟花”云云,忽的忆起一事,便住声问道:“有一事,要问询十一弟一声,爷爷欲重整凤阳茶庄,想在孙辈中选取一个能干历练的,前往凤阳。不知十一弟有何见解,能供我参详一二。”
端木秀峰眼眸光华微闪,淡淡一笑:“五哥心中有人选了没有?先提出来我才可以替你着想嘛。”
“峰字辈中,旁族人中自也有能干会办事的。但是凤阳本就是我爹经营的,所以最好能在嫡亲堂亲中选……”
“七哥吧!七哥端木霜峰甚合这个位子。”端木秀峰忽地说道。
心中微骇,端木林峰抬头打量端木秀峰。后者正专注的轻叩手中的镖盒,并没有看他。
万万没想到,十一弟竟会主动提出让七哥去凤阳。虽然端木林峰心中也想在自己亲堂兄弟选一个,或是霜峰,或是晚峰。但是这两人,霜峰行迹嬉皮,晚峰则从无出外营商的经验,都有可虑之处,但端木林峰基本上已定为晚峰了,猜度庄主爷之意,估计也是这意思,因为近日里十二弟常在无衣阁,或者崇本堂走动,言称他想出外营商为山庄尽一份绵薄之力,这是他由来已久的心愿。
端木林峰一时沉吟不已。他今日问询端木秀峰,其实有场面话的意思,早晚逃不开他们两个去凤阳,但此二人又与十一弟不睦……将来他下令将凤阳交与此二人中一人时,唯恐十一弟心中不欢。所以出言相询端木秀峰,看他有何见解——其实是想听他亲口说一句:“这事五哥看着办罢,小弟无甚异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