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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既然已经搬出来了,那么实话告诉你,除了住自己的房子,我绝对不会再住到你哥哥那里去。〃雨媛像一只挣脱牢笼的小乌,向余克润旗帜鲜明地表明自己的态度,〃难道我不该有一个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家吗?〃
余克润说:〃我并不觉得住在自己哥哥那里,是寄人篱下。〃
雨媛说:〃可是我觉得。〃
雨媛的态度得到她的同伴的一致支持。她们当初就反对雨媛住到余克润的哥哥家去。同伴们认为,像余克润这样年轻有为的飞行员,就算是暂时买不起房子,也应该在外面去租一套房子。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是必须的。余克润是一只在外面飞来飞去的小鸟,倦鸟归林,马马虎虎有个歇脚的地方就行。雨媛和他不一样,她不能像个东西似的寄存在别人那里。余克润把雨媛送到宿舍时,雨媛的女同伴和他进行了开诚布公的谈话,她们说,把雨媛存放在她们那里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她们会很好地照顾她。
〃这种存放是免费的,但是你得尽快地替雨媛找到房子。〃雨媛的女伴和余克润都熟悉,她们七嘴八舌地教训着他,一边声色俱厉,一边不时地和他说着笑话。陆军司令部的女孩子一个个见多识广,都野得狠。余克润做出诚恳听话的样子,他给人的感觉是马上就会去租房子,可事实上他并没有这么做。余克润是航校的教官,这种教官和学校的一般教师不一样,因为他的教室不是在房间里,而是在一往无际的蓝天上。随着中日冲突越来越升级,培养能够作战的飞行员已经迫在眉睫。中国的空军很薄弱,蒋介石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不仅自兼航空委员会的主任,还让其夫人宋美龄兼航空委员会的秘书长。航校的教官实际上都兼着双重身份,这就是一方面教学,一方面随时做好迎接日本空军可能发起攻击的准备。
余克润找到了一个让自己和雨媛都满意的办法。他们一有机会,就去开旅馆。这想法刚开始听起来有些荒唐,然而很快被证明极有创意。一九三七年的南京是旅馆业兴旺发达的年代,那时候有许多来首都找差事的人,一时没有合适的房子住,便在旅馆里包房间。因为旅馆多,一般的旅馆价格并不贵。既然雨媛拒绝再回到余克润哥哥的公馆里,余克润也不愿意和雨媛一起回娘家,旅馆便成了他们幽会的好地方。他们常去的旅馆在大行宫附近,紧靠着大街,离雨媛的宿舍并不远,走十分钟路就能到达。
第一次去旅馆非常偶然,雨媛住到宿舍去的第三天,余克润去看她,他们离开陆军司令部的大门,像一对无家可归的孩子一样一直往南走。不远处是励志社,是他们四个多月前结婚的地方,望着励志社宫殿似的大屋顶建筑,他们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于是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拐了个弯,向西面的大行宫散步过去。一路上,春风拂面,己成规模的法国梧桐树,正开始长出一片片的嫩芽。原来只是计划在外面吃一顿饭,然而当他们经过一家旅馆的时候,余克润忽发奇想,他邀请雨媛和他一起进去参观一下。余克润最初的想法,是在旅馆里包一个长住的房间,他进去的目的,不过是想打听一下价格。旅馆的老板热情地接待他们,为了做好这笔生意,老板许诺用最优惠的价格,让他们先住一晚上,他把他们带到二楼最东面的房间,打开沿街的窗户,让他们欣赏街面上的景色。
〃这是最好的房间了,〃老板指着楼下一家生意红火的小馆子,〃二位想吃什么,隔街招招手,马上就给你们送过来。〃
那天晚上,他们果然就在那间房间里住了下来,而且根据老板教他们的办法,招手叫街对面馆子里的伙计送饭菜过来。在旅馆的房间里吃饭别有风味,一边吃,一边看街景,吃完了,伙计又过来收拾碗筷。雨媛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新鲜,她突然想到这是余克润事先安排好的,看他和老板说话的样子,对住旅馆开房间显然已经是老手。她立刻想到他很可能和别的女人来过这里,不是这一家旅馆,也可能是别的旅馆,因此笑着要余克润回答。余克润十分尴尬,而且有些恼火,他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拒绝回答这种无聊的假设。
雨媛笑起来,她并不想得到肯定或者否定的回答。无论是哪一种答案都不会让她感到满意。余克润怎么肯说老实话呢。不回答是一种最聪明的回答,她觉得自己最愚蠢的是,竟然会在这种应该高兴的时候,突然引出这样扫兴的话题来。今天晚上这样的气氛是不应该破坏的,她想到自己才走进旅馆时,旅馆老板偷眼打看她的表情,那眼神显然是把他们看成了一对野鸳鸯。这根本没什么可奇怪的,旅馆的老板怎么会相信他们是合法的夫妻呢。余克润不知道雨媛为什么总是笑,她的笑不像是有什么恶意,但是她的笑毕竟让他感到不自在,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余克润索性也笑起来。
〃你笑什么,〃雨媛笑着问他。
余克润反问她为什么要笑。这同样是无法回答也不需要回答的问题,自从结为夫妻,他们难得有这么一个温馨的夜晚。楼下人行道上,一位卖花的小姑娘用细细的喉咙吆喝着卖花,余克润把小姑娘喊了上来,为雨媛买了好几枝玫瑰花。花买好了,没地方插,雨媛便在一个喝水的杯子里倒了些自来水,然后把玫瑰花插在里面,搁在床头柜上。剩下来的时间真不知如何打发才好,现在就上床睡觉似乎早了一些,于是两人就坐在窗前看街景。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已经开始减少,街对面馆子里的生意依然红火,有几个人正在大声划拳,馆子门口,有人在买花生米瓜子,那个卖花的小姑娘也到那去兜生意了。一个衣著时髦的女郎在旅馆门口徘徊,不远处的电线杆下,还有一个穿着旗袍的时髦女郎,这些女孩子是干什么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房间里充满了玫瑰花香。接下来该干什么,雨媛和余克润心里都有数,他们心不在焉地说着什么。雨媛注意到有人从馆子里东倒西歪地走出来,掏出钱包向卖花的小姑娘买花,这时候,余克润突然拉灭了房间里的电灯,从背后搂住了雨媛。准备的时间仿佛过长了一些,雨媛早就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结果当她感觉到余克润迫不及待的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的时候,她也迫不及待地把余克润推倒在他身后的床上。她的动作野蛮得让自己也觉得滑稽,她想表现得主动一些,但是主动得过了头,以至于使余克润产生了误会。余克润以为她迫切地想着那件事,情绪立刻受了些干扰,他的反应也有些过头。
床头柜上的玫瑰花被他们碰翻了,杯子里的自来水淌了一地。雨媛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茫然,余克润显然是出色的,但是她的注意力根本集中不起来。她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干什么才好。她的激动很有些做作的味道,为了不让余克润失望,也为了不让他感到她的失望,她不得不非常机械地搂紧余克润。两人要是好好他说一晚上话多好,或者就是坐在那慢慢地欣赏窗外的景色多好,为什么男女之间的事情,一上床便一切都结束了。雨媛又一次想到余克润完全可能和别的女孩子到旅馆里去开房间。这念头刚出现,她便警告自己此时此刻不应该想这事。她应该想一些高兴的事情,譬如他们刚见面的愉快时光,余克润带着她第一次坐吉普车,他们坐着吉普车一直往郊区开,翻山越岭,有一次竟然把吉普车开到了田里去。
余克润曾许诺要带她坐一次飞机,带她坐飞机是他们婚前经常要提到的话题,可惜自从结婚以后,这个话题再也没有被提起过。坐着飞机在天空上翱翔一定是件很刺激的事情,雨媛曾经许多次梦到自己坐飞机时的情景。她梦见自己在蓝天白云之间穿梭,星星和月亮近得一伸手就可以碰到。她梦见自己坐的飞机在天空上打着滚,从高处对着地面急速俯冲。在这个特殊的夜晚,雨媛全无困意,余克润早就睡着了,他不打呼噜。但是雨媛熟悉他睡着时均匀的呼吸声。有好几次,雨媛想把他喊醒,对他重提带她坐飞机的话题,然而她不忍心喊醒他。雨媛知道就算是喊醒了他也没有用,他会讥笑她又在胡思乱想,每当雨媛提出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时,余克润就会不怀好意地暗笑半天,一直笑到雨媛自己感到不好意思为止。
〃不坐飞机也没什么了不起!〃雨媛躺在黑暗中,自言自语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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