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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芊从六楼跳下而亡,死状凄惨,浑身有着化解不去的戾气,她是厉鬼。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由凄厉的魂变成我倾吐不快的忠实听众,只记得第一次看到她时,她一身红衣,半边脸凹陷,鲜血淋漓地朝我走来。
那是我搬进这房子的头一天。
我看着她,她直勾勾瞪着我,朝我走……哦,是飘来。当时我也没太多想法,只是在她离我不到一米距离时,轻轻按下了CD机的PLAY键。
后来某一天她满脸幽怨地对我说,那天突然响起的《大悲咒》几乎让她魂飞魄散,如果她就那么消失了,看以后还有哪个鬼会那么倒霉听我的唠叨。而她也时常在被我骚扰得无奈时摇头叹息:优,你的心理医生建议你经常聊聊天是没错,但那是让你找人,而不是找鬼。
我眼皮渐渐发沉,风声不再显得那么刺耳,床也变得柔软无比……想来,是药力开始发挥作用了。翻了个身,我停止了混乱而奔腾的思维。
“咔!”
不知过了多久,耳朵里突然扎进一道轻而尖锐的声音,令我原本松弛的四肢,皮筋似的抽了一抽。
眼睛睁开的时候,我发觉自己盖着毯子的身体在瑟瑟发抖。愣愣看着眼前一小团一小团氤氲的白气,那是从我口里吐出的急促的呼吸……
“咔!”又是一声剥啄,把我以为是幻听的念头击得粉碎。紧贴着后脑勺,那关节爆裂般的响声不是传自床底的正下方,又能来自哪里。
床底下没有任何东西,我刚才查看得相当仔细,连鬼影子都没有一个。只除了……四个盛装着木乃伊内脏的——雪花石膏瓶罐。
我觉得背后似乎有着无数蚂蚁在脊梁上啃噬,平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我一动不动。
CD机里还在反复哼唱着同一首歌,但却不是百听不腻的《大悲咒》。
一串连着一串的外文,有点类似某种咒语般的吟唱……没有起伏,也几乎没有任何的停顿。在这样的夜晚,有条不紊得让人心惊。
而伴随这沉缓逼人的声音,我真切感受到,床底那轻微的剥啄声,正朝着床外逐渐移动……四周的空气越来越寒,而我的脸哆嗦得几近痉挛。
喝醉酒同服用了安眠药感官上有什么本质性的区别,我不知道。但想来,对于抑制脑神经的活跃,起的作用应该是类似的。所以此刻我虽然真切感觉到了恐惧,但头脑依然处在半昏半醒的状态,就好象喝醉了酒总是难以彻底聚集起意志一般。于是我下意识坐了起来,探出身,朝床下看去。
觉着有点像酒后壮胆。
如果刚才我的大脑在药的作用下还不够清醒,那么此刻我看到的东西,足够让我清醒至极。
那应该是个人。
瘦到皮包骨头似乎还不足以形容他的体形。焦黑皱裂的皮裹着嶙峋的骨。从床底一点一点爬出时,他背上清晰的脊椎,随着肢体的动作,缓缓挤出一声声爆裂般的脆音。
“咔……”似乎意识到我的目光,他粘着几簇枯草般发丝的头颅僵持了一下,随后,似乎有些吃力地对着我的方向,慢慢回转过来。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对着一具包裹在皱巴巴的皮囊里,冲自己微笑的骷髅,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
它甚至似乎在对我笑,用那唇与牙床粘连在一起的嘴。一些不知道是土,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从它右颊上铜钱大小的裂口中簌簌掉落下来,在它抬手搭住我的床沿,朝我一点一点靠近的时候。
只差一步,也许这整幢楼就要被我不可抑制的尖叫给震塌了。只差一步。
那疯狂的声音在脱口而出的瞬间,一只干枯的手牢而精准地捂住了我的嘴,如果那称得上是只手的话。
然后我看到那‘人’左眼的眼帘突然破裂出一只空洞,无声无息地对着我。
路灯投射出它的影子,漆黑,醒目。游移在地板上,清晰真实到让我绝望。鬼是没影子的,但人如果长成它这副样子,那差不多跟鬼也没什么区别。
不是鬼,又不是人,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浓烈的异味糅合着松脂的气息,充斥着我在它指缝间每一寸可以呼吸的地方。那异味到底像什么,说不上来,有点酸,有点像干肉腐败的味道……一波又一波,源源不断刺激着我刚才吃的那些馄饨,在喉咙与胃之间,来回打转。
而我的目光更无处遁行。它枯柴般的手,给人一折即断的感觉,却不费吹灰之力地钳制着我的头颅对准它左眼上的窟窿。那窟窿里没有眼球,我却能清晰感受到它咄咄逼人的视线。
“咯……”半晌,一种奇怪的声音沿着它的喉管从他齿缝里挤出,随即它突然用力咬住了自己的下颚。
无数细微的爆裂声,从它下颚干裂褶皱的皮肤中冲了出来。片刻,那些死皮从攀附着的骨骼上一片一片剥落,逐渐褪显出里头褐黄色的枯骨。
我用力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因为在它干瘪的胸腔上,我看到一只深陷其间的黑亮甲虫在慢慢蠕动……或者说挣扎,似乎竭力的,想从那些松软的褶皱中脱身而出。渐渐,随着它的动作,四周焦碳般的皮肤渗出一丝丝浑浊的黏液……
“呕……”我终于没能控制住胃里残留的馄饨,通过嘴巴,从那怪物半张的指缝间喷了出去。
“βθμρτθινωφψστ!”
头顶模糊的声音,如果不是错觉,那就一定是这僵尸一样的怪物在说话。模糊,沙哑,听不清楚一个字节。但可以肯定那些凌乱的声音潜伏着某种语气。
房间里突然变得很安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窗外的风雨声,静止了。
“ρτμφθτριψστνωφτρ!”
又是一阵模糊的话语。
我突然感觉到自己嘴巴上有些痒。湿润而粘腻,仿佛有什么东西取代了那怪物坚硬的指,在我脸上蠕动,膨胀。伴随耳边噗嗤噗嗤细微的声响,一股浓烈的腥味,在我鼻间迅速扩散开来。
怎么回事……
僵直着身体,顾不上嘴角残留的呕吐物和脸上冰冷滑腻的不适,我慢慢掀开眼帘。
我曾以为我刚才已经见到了今晚最恐怖的东西,我相信,不论眼前再出现什么,也不可能会比之前更为糟糕。
只可惜,我却错了。
不声不响撞进我眼底的,是大块大块的暗褐色的皮,连着干硬残存的肉从那怪物身上慢慢脱落,仿佛软化了的巧克力。色泽发黑的骨头上不断渗出一种淡黄色的黏液,所经之处,一团团粉色的肉从骨骼中花朵般绽放出来,每开一朵,便从里头溢出艳红的血液,将那些粉色‘花朵’迅速浸没。
当整个身体如同上了一层油漆般发出暗红色光泽时,血流停止了,然后一道道透明颤抖着的筋,从它头颅顶部呈辐射状向全身延伸……
整个过程,那怪物似乎非常痛苦,全身痉挛,咬牙蜷缩着半跪在我的床边。可即便是这样,它钳制着我嘴巴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过。
我觉得它的手仿佛在融化。
“唔……呕……”泪水模糊了眼睛,在那生筋长肉着的手掌中挣扎出沉闷的哼哼,我开始歇斯底里地干呕起来。
“ωφψσ……”恍惚中,耳边似乎又传来那怪物的声音,但感觉和刚才不太一样。只是呕得昏天黑地的,我没怎么去注意。
渐渐的,腥涩的空气被一种松脂淡淡的芬芳所替代,嘴巴上覆盖着的手爪,似乎也没有刚才那样粘湿冰冷得厉害了。心脏得到了某种方面的松弛,于是,我的恶心感变得不再那么强烈。
鼻息间有股暗涌的薰香味,极细,却有种植入骨髓般的深沉。下意识扭了扭头颅,意外的,竟从那由始至终牢牢钳制着我的手掌中挣脱了出来。
然后我听到一声低沉的撞击。
透过尚且被干呕出来的泪花迷蒙住的眼睛,依稀辩出一道模糊的影子,在黑暗中闷哼了一声,仰天栽倒在地。
******
“阿森!!阿森!!!”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跑出门的,只知道在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气喘吁吁地站在了阿森家的门口,对着他家那道漆黑色的铁门拍到手指发麻。
三楼那家的小京巴扯着嗓子吠个不停,大概是被吓到了。
阿森开门出来的时候人迷迷糊糊的,还带着一脸被突然吵醒的怨气,不过这股怨气很快被一种吞了死耗子一样的表情取代:“你吃人了?”
“我家有怪物。”
他的眼神好象在看外星人。
片刻,揉了揉自己满头乱发,他有些暧昧地看着我:“下雨天确实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