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寐语者-帝王业(上)-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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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是你自己的,连自己都不看重,谁会看重——宫里宫外多少人死在眼前,莫非如今我还舍不得区区王倩这一条命。如此愚蠢,实在不值垂怜。
  “那么,奴俾这就为二小姐筹备婚事。”徐姑姑从不多言,只欠身等我示下。
  我默然半晌。
  真的要将一个好好的女孩儿嫁了吴氏作妾么?真要让她们姐妹共事一夫,效法娥皇女英的糊涂事么?我立在庭院里,头上粉白嫣红的桃花随风飘落,缤纷洒了一地,转眼零落成泥。
  千百年来,大概世间女子的命运十之八九,都如这花事易逝罢。
  我叹口气,“终归是我王氏的女子,虽是庶出,也不能就这么无名无份的嫁了。”
  徐姑姑缓缓绽出一抹笑,“王妃的心地,始终是没有变。”
  我与她相识一笑,“另外找个人家吧,早些将她嫁了,也算了一桩心事……你叫她迟些过来见我,至于婶母……”我沉吟,想起婶母那无时不在算计的眼神,实在无法对她有好感,“徐姑姑,你就好生看管着些,如非必要,不必让她踏出府门。”
  婶母也该有些教训,禁足府中,对她已算宽容。
  
  这些太医居然又想出了古怪的法子,让我每日浸浴药汤,朝晚各一次,说是可以让血脉通畅,精气旺盛。新晋的太医院长史是南方人,游历广博,见解颇为独到。他说我的病症,不一定非要用血厘子的猛烈药效来压制,改用其他药性和缓的药材,每日内服外浸,辅以施针也可压制。每个太医都有不同的药方,我是习以为常,也不以为意了。
  倒是萧綦对这法子十分看重,反正那药材有着奇香,浸浴也是一件乐事,我也乐于从之。
  还未浸够时辰,倩儿已到了,我便让她在前厅先候着。
  正梳妆挽髻,就听阿越说,王爷已经回府了,这会儿在前厅与二小姐说话。
  我一怔,蹙眉沉吟片刻,对阿越道,“既然王爷在,那就不必过去了……你去传个话,让二小姐一会儿来内室见我。”
  阿越欠身道,“是,奴俾这就去。”
  我在窗前默默立了会儿,明知道主客叙话再平常不过,却还是有些莫名的不悦。
  摸了摸自己脸颊,微微发烫,想来是脸红了罢,实在有些好笑。
  刚翻了两页书,阿越回来了,脸儿红红的,神色很有些古怪。
  我转头笑看她,“这是怎么了?”
  “那二小姐真是……”阿越涨红脸,一时语塞,“在王爷跟前哭哭啼啼,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扮出一副可怜相,当时就往屏风上撞去!”
  我牵了牵唇角,扬眉问道,“王爷没拦她么?”
  阿越噗哧一笑,“咱们王爷就说了一句——那是王妃喜欢的紫檀木雕,仔细别碰坏了!说完就起身往书房去了,留二小姐自个儿呆在哪里……”
  我再忍不住,连声大笑,几乎笑出眼泪。
  正笑着,倩儿到了。
  进来时还红着眼圈,见了我立刻重重跪倒,哭着求我让她留下,宁愿削发出家也不嫁往江南。我倒有些诧异,虽说嫁去作妾是委屈了她,可到底是与自己姐妹一起,也不算太坏,哪里至于这样寻死觅活。
  问了半天,她才说,佩儿与她姐妹情深只是表面,其实多年来一直欺辱于她。
  我啼笑皆非,盯了她仔细地看,却实在想不出这样一个女孩儿,怎么会是姓王的。
  听说另外给她择了亲,也不见她多开心,只是依礼谢了我。
  我暗自摇头,这孩子实在让人失望。
  
  送走倩儿,我亲手捧了茶去书房,却见萧綦负手立在那里,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我笑吟吟将茶搁到案上。
  “阿妩,你看看那折子。”萧綦转身,忽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案上一道摊开的折子,我凝眸看去,赫然有一句跃入眼中——天子征伐,惟在元戎,四海远夷,但既慑服。今叩恳天朝赐降王氏女,自此缔结姻盟,邦睦祥和,永息干戈于日后。
  我一惊非小,忙拿起来欲细看,却听萧綦在一旁淡淡道,“是贺兰箴。”
  贺兰箴……我的手僵住,目光久久盘桓在“赐降王氏女”这五个字上。
  每当我快要将这个人,这个名字永远遗忘的时候,他总会以莫名奇诡的方式出现,仿佛是为了提醒我,遥远的北疆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永远不许我将他忘却。
  他已身为突厥王,即便要向皇室求亲,也该求降宗室女儿。
  王氏这一代人丁稀薄,我与佩儿均已嫁为人妇,仅剩下一个倩儿尚在闺中。
  贺兰箴这是指明了求娶倩儿,我的妹妹。
  两国联姻是泽及万民的大事,岂能如此意气用事。嫁谁过去,哪里由得他来指名点姓。原本是曲意求亲,缔结姻盟的好事,却又故意做得这般狂妄,分明是试探萧綦的气量。
  两国征伐多年,眼下好不容易得来暂时的安稳,萧綦尚且不愿兵戎相向,贺兰箴反倒挑衅上门——他这又是何苦,这样的偏执,这样的激烈,是要表达什么,抑或证明什么?
  心中五味莫辨,我转头望向萧綦,勉强笑道,“他想要倩儿,倒是好眼光。”
  萧綦笑道,“不过是个傀儡之主,倒指名向我要人,口气实在不小。”
  “那你允还是不允?”我一时忐忑。
  “你以为呢?”萧綦似笑非笑。
  我垂目,勉强一笑,“军政大事不敢置评。”
  萧綦看了我许久,默然不语,良久的沉默让我越发不安。
  “或许是我实在对你约束太多,从前那个冒失却勇敢的阿妩,现在已经变胆小了么?”他叹息,“你在我跟前,还说什么敢不敢,若是你我之间都不能坦陈以待,还剩什么可以信赖?”
  他的目光灼灼如火,烫进我心底。
  那些逝去的日子,风浪波折,险阻横生,一幕幕又似回到眼前。
  此时此刻,无声已胜有声。
  靠在他胸前,任窗外淡淡阳光将我们笼罩,空中漂浮着细小的微尘,时光仿佛凝顿。
  良久之后,他淡淡开口,“倩儿嫁不嫁并不要紧,和亲倒是件好事。我正想寻个时机,另派妥当的人过去,将唐竞召回。”
  我微觉意外,唐竞素来是他的心腹爱将,深受倚重,更助贺兰夺嫡,挟制突厥立下大功,至此镇守北疆,坐拥数十万兵权,俨然封疆大吏,身份仅次于胡宋二人之下。
  “唐竞并无过错,此番何以突然召回?”
  “谁能毫无过错,不过是功可掩过而已。唐竞为人阴刻,与同僚素来不睦,最近军中弹劾他的折子越来越多,虽说难免有嫉妒之嫌,但众人同持一辞,未必不是事出有因。”萧綦深蹙眉头,面有忧色。
  我默然,更换北疆大吏不是小事,何况还有突厥在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既是如此,眼下不宜另起事端,既然贺兰箴要了倩儿,将她嫁去也无不可,只是我担心这孩子莽撞无知,不识大体,嫁去突厥恐怕多惹是非。”我叹道。
  萧綦忽而笑了,“你果真当她莽撞无知么?”
  我一怔,“倩儿还是个孩子,论心地,只怕也坏不到哪里去。”
  萧綦摇头,似笑非笑,“你可明白,往往越是险恶之人,越发看似无辜?”
  他这话令我悚然一惊,待要再问,却来人禀报,胡光烈在前厅侯见。
  从书房里退了出来,我默默沿着回廊低头徐行,心中细细回想,倩儿每每出现的一幕……第一次在镇国公府,她明艳无端,大胆向萧綦投掷雪球;寿宴上明送秋波,直道仰慕之情;王府里委屈哭诉,以死拒婚……似乎每一次都表现得恰到好处,或天真,或痴情,或可怜,足以撩拨起男人的怜爱之心。
  冷意渐渐侵进身子,廊下和风拂袖,竟带起一阵寒意。
  如果这个男人不是萧綦,而是哥哥,是子澹,是别人……我不敢设想另一种结果会是怎样。
  并不是每一个男人都舍得拒绝。
  普天下的男子,十之八九总是喜欢温顺的弱质女流,并非每一个都能如萧綦这般,放下世间俗见,由衷去欣赏一个能与自己比肩的女子。
  我默默扣紧手指,神思恍惚飘远,记忆里一幕依稀往事骤然浮上心头。
  那一天,谢贵妃因小过被姑姑责罚,我为了子澹,大胆跑去哀求姑姑。
  谢贵妃柔弱善良,连我也为她深感不平,问姑姑为什么不能原谅一个无辜的女子。
  姑姑回答我的话,此刻尤其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无辜?这宫里哪来无辜之人?你还太小,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明白——最可怕的女人,不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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