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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段戎回头看一眼杜倾雨,发气似的:“就是都瞒着他、怕他难受、怕他负担,才生生把他惯坏了。当他是长不大的孩子也好,是天性寡薄也好,再要纵着,只会害了他!”
我不由得提气凝神,听到事关惜卿已经警醒,又闻韦段戎这番言辞,更觉得隐情深重,于是暂忘了难受,直瞪着韦段戎看。
“你还不知道,惜卿离开你时已有两个月身孕吧?她书香人家一个小姐,被你弄得不人不鬼;嫁到杜家,那般委屈,纵说的出、怎形容得尽?
你和人月下花前风流快活时,她一个弱女子,硬是背着两个人的罪、苟延残喘,便这样、也没有忘过你一日好。
你当倾雨此番只是仰慕你?若不是拜了惜卿开化,第一个要你命的便是倾雨!她杜家上下,就是因为你才受到均赫王爷发难,若不是皇上出手相救,连这几条人脉也留不住!”
我听不到他说完,已如五雷轰顶,周身经络顿时灰化、溃如枯木。
待转醒过来、再循向杜倾雨,已是卿身不在。
我着了魔似的抓住韦段戎双臂,木然摇晃着:“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惜卿怎么怀了我的孩子?她怎么会怀了我的孩子?”
韦段戎也不挣开,只笃定说道:“你说呢?你自己做的事难道还要别人给你拆解?”
“她怎么会……她……我、不、知道啊!”我哭着哀求,拼命想在韦段戎脸上找到解救。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糊涂了?便是天底下的男人都只对你动情,也别忘了,你到底是个男儿身,你可以忘情,无所顾忌,但惜卿却得受这苦果,这便是男女有别!”
我颓然倒在床上,耳畔嗡嗡作响。
男女有别……是吗?
这恼人的冤孽,一件、两件、三件、四件……
……原来都坏在男女有别!
怔怔然,却是问:“那孩子呢?”
韦段戎凝视我半晌,眼底一层层思量,可最终别过头:“死了。”
“死了?”我喃然一笑——是报应吗,死了,对那不曾谋面的生命,我只有茫然,但他源于我,却是死了;惜卿也死了,是不是我也该死呢!
“这样不好吗,他活着有什么好,万一再掉进别人的算计中……”韦段戎说着、脸上幻然划过道伤痕,强哽着,而后僵直地伸过手,锁住我的双肩:“你别作践自己了好吗?你若苦不堪言,有人比你还要苦千万倍,我不说顾峥了——他是为你舍过性命的人,你应当明白;还有而今的倾雨、还有你亲娘、还有我,就当怜惜我们,活一天便乐一天,挣一日便享受一日……”
“段戎……”别逼我好吗,我知道我不好,我知道我坏透了,但是:“对不起,对不起……你们都好,可我做不到!”
“慢慢来,今天好一些,明天好一些,总会有一天……”
“没有那天了,我活不到那天——我说不出来,可就是知道,我本来也不该活着,老天爷容不下我!”从他手中滑落,我压住哭泣垂下腰身;这一刻的失神、失心、失魂竟变得好不舒服!
别醒来吧……
“销魂——还有件事,本不想告诉你。”
别醒来……
“这次,皇上本是要我们逼你归顺他的——皇上的意思你懂,他若想,一定能救你和你娘;但你要彻底和千云戈断绝,而且要帮着皇上……”
别醒来……
——我和千云戈?我和千云戈这还不算彻底断绝吗?
别醒……
“但倾雨不想逼你;她恨透了千云戈,可现在却不想逼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别……
“你瞧瞧你腕子上的冥玑……”韦段戎说着,轻轻扯起我的手臂:“这是你的均赫王爷出生入死为你求来的……”
别……别提他……
“冥玑独一无二、为什么识主,那是须得有‘籽玦’作引子。
皇宗密系中长年有人栽培‘籽玦’,但得成的几乎没有。因为这东西要种在人身上,食髓而旺,稍有不慎便是惨死——更何况作辅料的又是天下猛毒‘罗汉手’,所以根本没几个人受得了。一年中,送进宫里作人圃的从来都是无一生还。
而你那均赫王爷,为了给你求这冥玑,不惜在自己身上种‘籽玦’,也难为他、破天荒竟种成了;这也罢了,种成便能引冥玑来,可这冥玑终究是给你的,他又得把籽玦转到你身上,此番凶险比耕种时更甚,他必要经三日蚀骨蚕心之熬;挺过去了还好,若挺不过去,最后连尸骨都剩不下一丝。
我听倾雨说,那般折磨,真是惨绝人寰、死几万次也敌不过的,而他为你竟都成了——可见他待你的心也是世间少有。你不顾惜自己,怎么对得起他受的万般苦难?
若是明眼人,哪用刻意去对付千云戈,只要抓着你,他也就被制住了;何况是你死,他怕是不知要死多少回、不知死的怎样凄惨了!”
好静。
什么?
什么?
什么?什么?什么?
你说什么?
我怎么听不清、越听越听不清……
说什么呢……
听、不、清!
13
〃倾雨!倾雨!〃我几步跨进院中,微喘着向驻步廊边的杜倾雨和韦段戎跑去。
他俩回头望我,眼神略显得沉着。
我笑着,捧起手中的物件道:〃瞧瞧!我可不是笨手笨脚的,这柳船做的怎么样?明日可以拿去送惜卿了!〃
〃销魂。。。。。。〃杜倾雨犹豫一下,慢慢拿过那柳船端详着:〃果然精致。〃
〃真没想到,这么个小地方居然有‘魏秋柳'。〃我夺过,径自说道:〃果然跟传说的一样,比起初春的柳枝还柔嫩,实在难得;惜卿就喜欢这柳条编的水船,不轻浮,又雅致,飘在江上不是有首诗说。。。。。。〃我不由得冥思苦想。
〃。。。。。。万里烟波接素秋,银缸耿耿泛中流,自从一点光明后,逐浪随波未肯休。〃韦段戎却在一旁接了下去。
〃你也知道?〃我惊讶地问。
韦段戎深深看着我,片刻,叹口气,低下头去。
〃销魂!〃杜倾雨突然拉住我的手。
我回她个和煦的笑容:〃咱们明天去看惜卿吧,你们不是说休息三天吗。明天就是第四天了,咱们去看惜卿吧!〃
〃销魂,你要怎样说出来好吗?见你如此,我们实在。。。。。。〃杜倾雨说着竟哽咽住。
韦段戎也抬起头:〃销我那天说的话不是要责备你,只是希望你醒悟些、珍惜自己些。你若不痛快,尽管找人发泄,就别再难为自己了!〃
我愣了一刻,目光暗自流转:〃你们怎么了?我不过想去看惜卿倒是要拖到什么时候,你们说就是了!〃
杜倾雨收敛咽泣,默然注视我:〃好,不拖了,明天一早就去。〃她松开手,与韦段戎交换个眼神,便不多话。
〃就照倾雨说的,明天吧。〃韦段戎附和着。
我憋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转身要去,又停住,于是侧脸道:〃你们两个真是的!〃
月如银漳,丝丝缕缕滑落寒窗;我宽容衣带,轻步走入院中。
清凛的夜气在身旁肆意流淌,冷虽冷兮,独好溟淳。
默然抖出握在袖中的柳船,我无声地念一句:惜卿。
在院墙下的暗渠边停驻,目光随山顶引落的浅流细水眷缱,点一星凝蜡,把水船擎在波面。
不舍
我的泪、只在幽暗中垂落;而我爱、故怨新残。
惜卿,你怎能不怨我?你不说、不是你不怨,只是怨的太深,自己也迷惘了。
但,千云戈
自从一点光明后,逐浪随波未肯休。
你看这里流势孱弱;此之外,驾水过千山、入天堑;
我以命求上苍:天负我随千万遍尽,独与你的缘,神挡我诸神,仙阻我屠仙,上穷碧落之险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