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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店中客人全都闻声奔出看热闹,行人围观,叫喊声震耳。
“蔡师傅,再给他两拳。”
“用腿!用腿!”
观众在狂叫,文昌已经攻出六腿了。他的腿急、逾电闪,绵绵不绝,上面双手不时加上两记冷拳,委实凶猛泼辣锐不可当。
黑大汉没有文昌灵活,一双脚共挨了五腿,马步逐渐虚浮,凶狠地打击使他有点支持不住,手脚乱了。
文昌的连环十八踢凶猛无比,踢完十八腿又可连环进攻,对方只消挨了一脚,尔后便被迫得随腿势移动,成了人配合腿的招转移游动,身不由己。幸而文昌不想伤人,未向下阴和海底及脑袋进攻,不然黑汉还真无法脱出双腿的围绕打击。
踢到第九腿,文昌脚尖由挑弯勾,不攻下阴攻右腿根,黑大汉喘过一口气,一声虎吼,“海底捞月”捞住了文昌的左脚,向上一掀。但文昌的靴尖已经着肉。
“平匍”两声,两人都倒了。
阶上,白衣少女银铃似的欢叫声传到:“黑大个儿,你的拳头是废物么?打呀!”
黑大个儿却坐在地上,向爬起急速冲到的文昌叫:“算了算了,算你他妈的行。好小子,我黑铁塔第一次被人踢倒在地,他妈的塔倒了。”一面叫,一面摇摇摆摆站起,咧着嘴笑。
文昌也感到有点吃力,拍掉衣裤的灰土,笑道:“黑小子,你也行,你的肉不痛,我的拳头却痛了。”
这是他第一次笑,是真的在笑,阴沉的面孔消失了,象是脱胎换骨。也许,他是被黑铁塔的笑感动了;也许,他被黑铁塔的纯真所引化,他确是笑了。
黑铁塔睁着大环眼,说:“你小子开的店?我不住就是。”
“不!我是住店的。”文昌笑答。
“咦!你怎么打起我来了,我也是住店的么!”
“咦!是你先找我打哩!”
“是真的?”
“你不问青红皂白乱动手,怎么不真?”
黑铁塔一巴掌打在自己的大脑袋上,嘿嘿怪笑道:
“真他妈的见鬼,谁知道你是住店的!喂,你小子叫什么?姓什么?”
“我姓蔡,名文昌……”
“你他妈的别文皱皱好不?你的绰号呢?咱们江湖人叫绰号,姓名倒不要紧。我叫黑铁塔范如海,喏!我这条长鞭厉害着哩!只是我叫如海,却不会水,水真要命,掉下去不喝饱爬不起来,真他妈的丢人。”
文昌想了想,脱口说:“我叫亡命客蔡文吕。”
“哈哈!你小于胡闹,江湖人谁不亡命?不过……不过我喜欢你的绰号,来,咱们交个朋友。”说着,伸出大手。
“好,咱们交个朋友。”文昌也爽朗地说。
两人的臂膀把住了,文昌说,“到店里去,咱们把臂联欢浮三大白。”
“浮什么白?”黑铁塔低声问。
“就是干三大杯。”
“哈?你小子妙极了,喝酒叫浮白,见鬼!可把我的酒虫儿引出来了。”接着,他黑脸成了紫褐色,低声说:“亡命客小于,我可没钱啊,每天住店都是他妈的到了便拔腿溜走白住,哪儿来的钱买酒?”
“呵呵!傻小于,算我的,我请你。走!”
黑铁塔哼了一声,翻着大环眼说:“亡命客小子,我可不傻,你别胡叫好不?”
“好,不叫你傻小子就是。”拉着黑铁塔向店门走。
“这家店还能住?”
“别伯,有我,咱们住同一间房,我那儿有内间。”
两人踏上台阶,文昌向怒目而视的店伙计赔笑道:“大哥们,包涵包涵些儿。”
黑铁塔经过两个姑娘身边,突然说:“亡命客小子,刚才有一个丫头片子穷叫打,瞧,你看是哪一个?”
文昌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不想招惹这两朵有刺的玫瑰,沉着脸正想发语,白衣小姑娘故意绷着脸接口道:“正是本姑娘,你想怎样?”
黑铁塔瞪了她一眼,撇着嘴说:“丫头片子多嘴多舌,你他妈的将来要嫁给一个哑巴。”
姑娘自讨没趣,气得跳脚,冲上说:“你找死,本姑娘……”
黑铁塔撒腿便跑,一面怪叫:“男不和女斗,鸡不和狗斗,你他妈的别来找麻烦。”
文昌不想生事,两人一溜烟走了。白衣姑娘也被绿衣姑娘拉住,低声说:“黑铁塔是明因大师的侄儿,一身温元气功十分了得,人却是有点傻呆,不必和他一般见识。”
两人向店内走去,身后有四名大汉护卫,白衣少女一边定,一面低声说:“表姐,那亡命客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张家铁店的师傅么?怎又称起亡命客来了?哦!目高于顶,傲骨冷面,人倒是一……一表……他笑起来可真……”
“嘻嘻!表抹,不害羞,十四的丫头春心动矣!”
“呸!表姐,你……”白衣少女粉面配红,擂了她表姐一拳。
表姐捉住她的手,附耳笑道:“我忘了,哦!大明律例,十四岁的姑娘便找婆家……”
“狗嘴,狗嘴,呸!不理你。”白衣少女撒腿跑了。
文昌和黑铁塔安置了行李睡处,文昌说:“黑铁塔,咱们先干两杯,晚间咱们再和一群家伙打交道,你听我说明经过,去不去在你。”
夜来了,市面华灯初上,客店中闹哄哄,内院花厅中也人影往来不绝,但没有吵闹声,外面的声浪传到这儿,已经是不揽耳的余波了。
花厅中,灯火通明,共摆了五桌酒席。外面庭院中以及厅四周,有不少人在黑暗中放哨,预防汉江秃蛟派人前来闹场。后厅内,人声隐隐,不时传出一两声弦音,飞逸出几个单调的音符,有人在调弦。
厅前廊下,两列大环椅上坐了一二十个人,一个身材高瘦的半百老人坐得四平八稳,灰发挽成一个道士结,三角脸,雷公嘴,山羊灰胡,山羊眼白多黑少阴森森,脸色黄中泛音,配上他那雷公嘴和特长的下颌,那天生的八字吊客眉,便有七分象无常鬼,也象大病经年的瘦僵尸,他就是龙驹寨之霸,病无常郭智先,黑社会的顶尖儿人物,一群痞棍歹徒的老大。
他旁边坐着老妖狐黎培杰。另一方面,坐了大名顶顶的龙驹寨八打手,可惜只有七名,老大活报应躺在床上养伤未能参加。
病无常的青黄脸上阴沉沉,毫无表情地问:“培杰,派人去催请了?”
“大哥,已派小猴子邱六去了。唠!来啦!”
前院后门吱呀一声拉开了,小猴子邱六一蹦而出,跳到院子里尖叫:“蔡师傅与黑铁塔驾到。”
廊下的人纷纷站起,院子里出现了文昌和黑铁塔高大粗壮的身影,病无常率领着徒子徒孙降阶相迎。文昌在丈五六外站住了,抱拳行礼说:“蔡某应诸位宠召,不敢不来,昼问得罪,尚请海涵。”
病无常在龙驹寨是一方之霸,平时眼高于顶,今晚居然客客气气,脸上挂着难见的笑容,欠了欠身子说:“蔡老弟言重了。两年来,蔡老弟在张家铁店真人不露相,兄弟们有眼不认泰山,不仅委屈了老弟,而且竟惊忧老弟的虎驾,罪有应得,陈某亦难负其内疚,今晚特设宴与老弟陪罪,多蒙赏光,不胜荣幸。”
文昌连称不敢,然后说:“不可应陈爷宠召而来,擅自连同敝友做不速之客,可否容小可为敝友引见?”
老妖狐接口道,“店门口一场纷争,有目共睹,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老朽代表兄弟们权致欢迎之意。”
黑铁塔拉开大嗓门叫:“他妈的罗罗索索,没有半点江湖人粗豪的气概,说了半天废话,怪事。我,黑铁塔范如海。”
病无常脸色一变,但又忍住了,笑道:“范老弟果然够粗豪,正是江湖人本色。兄弟们,自己报名号。老朽病无常郭智先。”
众人一一自报名号毕,老妖狐举手邀客,说:“两位老弟请入席,咱们好好亲热,在席上再向两位老弟请教。”’
“郭爷请。”文昌礼让。
病无常领先登阶,黑铁塔文嚷:“这才象话,说上老半天岂不扫兴?”
中间一桌上,病无常坐了主位,文昌就客位落坐,老妖狐在右下相陪,黑铁塔在左首。这一桌只有四个人,却有八张凳子。
其他四桌,却是八人一桌,四面站了十余名店伙管上莱倒酒。
“上菜敬酒。”有人亮声叫。
黑铁塔又叫啦:“怎么?看排场,他妈的定是将菜一个个上。江湖人的酒席,我黑铁塔吃过不少;却没吃过逐个上莱的,只有那些贪官土豪才摆臭排场。喂!别小气好不?一起上岂不痛快?”
“黑铁塔,不可无礼。”文昌不得不出声阻止。
老妖狐却呵呵笑,说:“范兄弟说的是,咱们这些江湖人确是用不着臭排场。上菜,一起上。撤酒杯,换大碗。”
“这才象话。”黑铁塔咧嘴笑。
酒上来了。大罐子的高粱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