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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一踌躇间,第二声叹息从另一个角落悠悠荡来,莫非这种地方也会有冤魂不散?不然干嘛左一声叹息右一声叹息,玩哪?
“喂!”她猛地大喝一声,想冲散这鬼气森森的氛围,可说实话,这一声喝真是虚弱得可以。
回音如涟漪般一圈圈漾出去,在这多柱的空间里回旋成奇异的音波,听来分外诡异。
待余音散尽,周遭复又一片寂静,那不知是神是鬼的声音没有再叹息,但她却能察觉有什么在柱影间移动,在一步一步向她靠近……越来越近……近得能清楚地感觉到它的存在……就在身后……
她的手耷拉下来,僵直的垂在两边,手指都麻痹了,一动也不能动。原就不多的理智被她自己吓得濒于歇斯底里,现在开始疯狂地从记忆中寻找只在电影里出现过的最恐怖的镜头,却没有留意到外面已经很明亮了,新升起的太阳将一切都晕染在温暖的光线里,这光线透过天顶处的小窗口渗进了内殿,多少消弭了这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然后,在死一样的寂静里,她根本没法去想为什么要这么做,极突兀地转身,胆战心惊地瞪着眼前的站着的那个——那个——
“德卡!”顿时她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叫喊,对鬼神的恐惧刹那被飞速蹿升的怒火烧个精光。
可法老还不知道她就要史无前例地发怒,他还在为自己的装神弄鬼沾沾自喜,那斜斜射入的光线正罩在他年轻的脸上,他笑嘻嘻地看着可纶,用最愉快的声调微笑着说:“意外!真是意外!‘未知’天真的不择手段……”
他没能说完,可纶已飞快地解了背包朝他狠命扔过来,他不得不跳开几步,那个背包“哗啦”一下砸到离他最近的柱子上,她随即扑过来,像猫一样亮出尖尖的指甲要挠他的脸,扯他的头发,像个发疯的泼妇一样手脚并用地打他捶他踢他,要不是他奋力拨开她怒气冲冲的脸,近乎绝望的她很可能就会在他的肩头咬下一块肉来。
法老一开始还漫不经心地见招拆招,能躲则躲,但当他发现可纶试图拔出他的佩剑时,登时勃然大怒。他毫不留情地钳住她双手,将她双臂用力反扭到她背后,在她摸到前抢先抽出佩剑,剑刃抵住她的脖子,怒不可遏地冷冷问道:“你竟然还想杀我?!”
当法老真正发怒的时候,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只听得到他冷淡得不真实的声音,这声音里竟似含了笑意,那表示:杀了你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她的怒火被法老的冷淡震慑住了,她能感觉刀刃的冰凉。就算法老并非真的想杀她,在这种情况下,她如果再意气用事,他也极可能会一怒失手。何必呢?何必为此死得不明不白?
“你要在圣庙里杀我?”她勉强开口道,“在‘神之居’门口?”
话一出口,那刃死亡的冰凉仿佛离自己远了一点,法老仍是面无表情的,但他盯着她的眼神已明显平静了许多。
“你说的对……”他轻声说,“不能在这里……回答我的话!”
“我又不是职业杀手,就算想杀你也没那个本事啊!”
刀刃又逼近了,在她的下巴上摩挲。
“这么说,你是想杀我的?”法老沉着的声调里藏着危险的信号,“宁可做我的敌人也不愿意在我身边吗?”
她的直觉提醒她最好服软,但她仍咬牙切齿地冲口而出:“我可没实力做法老的敌人,但是——我恨你!”
法老笑了,他这满不在乎的笑也是她所憎恨的。每次她很严肃地表达自己的情绪时,他总以这种可恶的笑容来侮辱她!
“你耳朵出毛病了?我说的是——我恨你!!”她刻意加重了语气,因为她现在没那么投鼠忌器了,法老已迅速收起了剑,并放开了她。
“你不恨我,可纶!”他微笑道,”我猜你从未恨过任何人,你的声音里听不出恨意。但我听到过,真正恨我的人,即使说着甜言蜜语,听来也象凄厉的磨刀声,提醒我他想要杀我。而你,既不知道哪些话可以伤人,也不知道哪些伤人的话会揭了你的底。从今以后,你若再说‘我恨你’,我会当作甜言蜜语来听。”
她下意识地揉着手腕,目不转睛地注视了他好一会儿,那专注的表情让法老以为她要骂句不中听的刻薄话,但他想错了,可纶问的是:“你不累吗?”
这句听似嘲弄的问候令法老的微笑立刻荡然无存,他盯着可纶,双瞳幽深如渊。真的,可纶心想,她想不出有谁的眼睛会比德卡的眼睛更具感染力。
“降服猎物总是要花点力气的。”他泛泛答道。
“星夜兼程地从第一瀑布赶回来截住我,一定是很累的。德卡,我真是忍不住同情你,你有那么了不起的事要费心,却还不得不分神来提防我离开,像你这么操心的人我还是第一次碰到,你是不是每晚都操心得睡不着?”
“有所得必然有所失,我不过是希望你留下来而已……”
“留下来继续身不由己无所事事?你的希望对我来说一文不值!你对待我,就像对待一只宠物,心情好了来和我说说话,心情不好就让我在后宫里自生自灭。我说,你的后宫已经豢养了够多宠物了,不少我一个吧?”
“和你说话是需要极大勇气的,哪个傻瓜愿意不断被同一只刺猬刺伤?”
“既然如此,请你让我回去。我的生活应该在那里!那才是我过得惯的日子!”
“人在哪里,生活就在哪里!”法老简单地说,“正因为你有这种傻念头,才会落入棋局,才会无谓的把这段光阴浪费在吃喝玩乐上。可纶,自由的灵魂只不过带领你过了一段不负责任的生活。若没有外界不可抵挡的操控力,你那孩子气的自我是永远不会自己成长的。”
他这冷静客观的评价伤了可纶的自尊心,“你少自以为是了!”她烦躁地嚷,“别装得你好象能看透我似的!”
“我能看透你!”法老安静地说,“你需要的不是那边的世界,你需要的是爱。”
可纶怔了怔,法老的话让她想起那首歌——“你需要的只有爱”——所以她才会在这个陌生世界感到无依无靠,所以她才会在这里放纵生命,所以她才会因为寂寞无助而痛哭流涕,所以她才害怕德卡——可是,他凭什么?!
“请你不要亵渎了爱这个字!”她马上反驳道,“就凭你豢养女人的做法,你有什么资格对我空谈爱与责任感?”
“偏见蒙蔽了你的判断力。看来你注意到的只有我的侍妾……”法老的话里有种让她恐惧的东西,“在我的世界里,你关心的只有我对待女人的方式?就是这一点让你害怕我吗?害怕你也受到同样的——”
“住口住口!”可纶连声喊道,她想逃了,她已经迈出步子想飞离这里了,但法老轻而易举擒住了她,“别忙,”他淡淡道,“祭司们的耐性都很好,你用不着急着出去。”
“德卡!”惊惶之下她脱口而出,“你放了我吧!你在这里同我高谈阔论又有什么意义呢?你不累吗?”
“是有点累,”德卡低声说道,“但只能如此,有什么是连法老也不能强求的呢?‘未知’的心!与你相处,总令我感到绝望——”他顿了顿,因为可纶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所以他重复着说,“是的,感到绝望!我想了解你,想成为你的依靠,然而——太让人遗憾了,你对我以及这一整个世界,半点都不在乎!”
她充满怀疑地瞅着他,衡量这话里真诚的分量。“德卡,”最后她说,“请你以后不要对我说这种话。我分不出真假,不想做个被假话感动的傻瓜!”
又来这一手!只要有机会,她那被迫成长的灵魂永远喜欢躲在天真下面逃避现实,或者,他们都一样,自作聪明地都不想犯傻,结果倒成了两个彼此折磨的傻瓜。
“出去吧!”法老回答,“我善良的姐姐还在期待你为她死去的母亲祈祷,我警告你,可纶!下次再要欺骗她,我会——”
“她哪善良了?一边满口答应我,一边以最快的速度给你通风报信!”
“诬陷是种罪孽,你不能冤枉王姐!”法老开始慢慢往外走,可纶被他攥住,只好踉踉跄跄地跟着,与德卡一起,走过一重又一重的擎天巨柱,光影与柱影在宏大的殿堂间交错,被细细描摹在柱子上的人与神,在光天化日下又恢复了凛然不可侵犯的肃穆表情,像德卡一样,逼视着她,压迫着她,非要她也庄重收敛不可。
与这片神圣气派真正相称的大祭司此刻已站在大庭院里了,她的头上戴了耀眼夺目的黄金冠冕,衬得她颀长的颈看上去不胜负荷。眼见竟是法老拖着“未知”从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