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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嘉信没吭声,他离的近,几乎能听到听筒里传来的等待接通的嘀嘀声,过了会似乎是通了,有个浊重的男人的声音:“喂……喂……哪位?”
季棠棠沉默了很久,嘴唇微微颤动着,轻声叫了句:“爸爸。”
这话一出,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何反应,石嘉信是彻底懵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季棠棠,口型分明是在问她:“你爸爸?”
盛夏居然还能跟她爸爸有联系?石嘉信的耳边轰轰的,但是还能清晰地听到她的声音:“爸爸,岳峰死了吗?”
相信那头传递的应该是好消息,因为季棠棠的脸色舒缓了一下,眼泪也下来了,她擦了擦眼泪,说了句:“爸爸,我求你了,你帮我保住岳峰吧。”
“我们不说秦家和盛家,爸,我总是你和妈妈生的,这二十几年,你或许不当我是女儿,但我是实实在在把你当爸爸的,爸,我都没求过你什么,我现在给你跪下了,我给你磕头,你帮我保住岳峰吧。”
说完了她把手机外放,那头有沙沙的声音,急促和激烈的喘息,季棠棠扑通一声就跪下去,狠狠一头就磕在地上,那咣当的一声,石嘉信心里都替她疼的慌,下意识就想来扶她,刚到面前,季棠棠抬起头,一道锐利的目光逼的他又生生把手撤了回来,她像是叫他别多事,紧接着又是一个响头磕在石板上。
石嘉信退后两步,他有点分不清她到底是真情流露还是在演戏,她一直流泪,说着那么动情的话,但是眼神里那么深重的怨毒和恨,撑在地上的手是紧绷住的,像是爪子要把地面给抓住,好像也不知道疼,咣当磕下去,再磕下去。
秦守成在那一头几乎是失声痛哭,叫她:“小夏你不要磕头,别磕头了,爸爸答应你,爸爸不会让岳峰有事的,拼着是死,爸爸也不会让岳峰有事的。”
季棠棠的身子晃了一晃,终于停下了,她抓起手机想站起来,到底是刚才磕的重了,一起身就眼前发黑,石嘉信赶紧在边上扶住她,她深吸一口气,对着手机话筒说了句:“爸,你答应我的,你带走妈妈了,带走阿成了,你一块块剜我的肉了,把岳峰给我留下吧。”
说完了就揿断手机,手机断了,周围好像也突然就安静下来,季棠棠抬头看石嘉信,发现他的眼圈是红的,她愣了一下,忽然笑起来:“干嘛,感动了?我演戏的,我也挺坏的是吧?”
石嘉信扶她在石凳上坐下,说了句:“歇一歇吧,头都磕破了。”
季棠棠把脸垫在胳膊上趴下,也没看石嘉信,像是自言自语:“不知道我爸爸是幕后主使之前,我一直觉得他对我很好,一个人可以持续的装二十年,但他不能装足每一分每一秒,我相信爸爸对我还是有情分的,这情分足不足以支撑着保住岳峰,我不知道,可是有一点希望,我都要去试一试,试了,我也就没遗憾了。”
石嘉信嗯了一声,末了说了句:“小夏,你挺厉害的,我佩服你,真的。”
季棠棠没吭声,顿了顿突然问他:“你知道尤思怎么样了,是吧?”
石嘉信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到尤思,他愣了一下,还没想好怎么答,她的问题紧接着就来了:“你预备怎么办?”
一说到尤思,石嘉信就有点失控,他双手□头发里,声音总像是打着颤:“你知道吗小夏,我自杀过,我几乎没勇气去面对……可是后来我想着,我得活着,思思真成了盛家人,也就成了传宗接代的工具了,我死了,你外婆会把她配给任何一个石家的男人的……所以我得活着,得照顾她,陪着她……”
季棠棠的脸色慢慢沉下来,她省略掉石嘉信絮絮叨叨的表面信息,一语中的:“你的意思是,你还要跟她生孩子?”
石嘉信不说话了。
季棠棠觉得匪夷所思,但是她太累了,没法再用任何稍微激烈一点的情绪去表达自己的想法,所以她的声音还是很平静:“石嘉信,你不要傻,你不能这么做,你要知道她在敦煌遭遇了什么……”
“你听我一句,你这样,是把两个人仅有的情分都磨光了,思思会恨你一辈子的,她到死都不会原谅你的。”
石嘉信嗫嚅着说了一句:“我是为了思思好。”
季棠棠哈哈大笑,笑到后来,眼泪都笑出来了:“问过她的意思吗,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就可以这样伤害人家吗?你是一直为她好,你看看她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落了个什么下场?”
石嘉信忍不住反驳:“小夏,你认清现实,现在这种情况,我只能这么做了。”
季棠棠冷笑:“认清什么现实?一群畜生给你画了个圈子,你就只敢在这个圈子里兜来兜去,你是个男人吗,从来都不敢跳出来吗?”
石嘉信被她戳到痛处,脖子上青筋都爆出来了,忍不住去反驳她:“你凭什么说我啊,我们不都是一样的吗?我为了思思,你为了岳峰,只不过咱们都命不好,人算不如天算。岳峰现在弄到这个地步,你没有责任吗?你早为他好,你为什么不离开他?你现在求你爸爸,无非是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做一些事情,我也是一样,大家都是一样的,大哥莫笑二哥,谁也不比谁更高贵一点。”
季棠棠不说话了,她定定看了石嘉信很久,忽然笑了笑:“我不跟你吵了,你脑子已经不正常了,我还以为我没治好,是个神经病,你比我还有病。”
石嘉信瞪着她,像是炸了毛的公鸡,随时要再上去跟她揪斗一番,但是季棠棠不接招了,她的语气温和下来:“都送到这了,麻烦你,再送我一程。”
石嘉信一愣:“哪儿?”
“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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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嘉信没问她去机场干什么,或者说,隐约知道,但也没力气去问了,关于思思的争吵让他筋疲力尽,尤为让他痛恨的是,他内心里居然觉得,季棠棠说的是有道理的。
季棠棠运气不错,买到的是最近的一班机票,但也要等两个小时,石嘉信陪着她在候机大厅坐着,忽然冒出一个怪念头:“小夏,如果这一切都没发生,我们会怎么样?”
季棠棠听不懂:“什么叫没发生?”
“就是,你妈妈当初没有走,你在八万大山长大,我也是,我们会怎么样,我们会结婚吗?”
季棠棠迟疑了一下,答了句:“会吧。”
应该会吧,八万大山,一眼就能看到老死时的时光,似乎除了这条路,她也没得选了。
可是心底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说:幸亏没有。
大多时候,总觉得现实的路不堪,有一天忽然发现,当初可能性极大的另一条路,好像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内心深处,居然渗出丝丝的庆幸来。
难怪妈妈会走,换了她,她也会吧,很多事情,看似随意,实则注定,打定了主意就不要后悔,哪怕撞的头破血流,血滴到地上,开的还是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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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安检之前,她突然又退出来,迎着石嘉信诧异的目光,她说了很长很恍惚的一段。
她说:“石嘉信,我一直觉得,这世界就是个大凄凉,我们每个人都在里头挣扎,找自己爱的人,摩擦生火、取暖,但是风太大,浪太急,一个没注意,火就熄了,遇到爱的人不容易,好好呵护,不要糟蹋了。”
“你问我我和岳峰,和你和尤思,有什么不同。我告诉你有什么不同,我知道岳峰不会恨我,哪怕我和他没有结果,不在一起,我心里也知道我们是相爱的。但是思思会恨你,你如果坚持这么做,她会恨你到死,死了也不会让你在她灵前上香,死后都会跟你互相折磨。石嘉信,我要走了,走之前,我最后一次帮她请求你,适时就放手吧,不要等到眼前无路的时候才想回头。”
机场的广播不断传来更新的航班信息,人声鼎沸迎来送往的大厅显得很不真实,季棠棠的话总像透着什么宿命意味的谶言,石嘉信忽然觉得脑袋疼的厉害,他抱着头蹲下来,听到季棠棠轻轻的叹息,还有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但这脚步声忽然又回来了。
“石嘉信,还有件事,我在八万大山的溶洞里,有个姨妈。她长了两个头,我叫她双姨。我不知道你见没见过她,每个人都对她很不好,石嘉信,如果可以的话,尽量帮我照顾她,拜托你了。”
石嘉信没多想,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这一次,脚步声没有再回来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慢慢站起来,身边已经围了不少好事的旅客,对着他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