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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微微有些泛白了。
归晴灭了手中的小火折子,和机心就着微熹的晨光,在郊外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
他们除了脂粉华装,挽着再普通不过的发髻,穿着再朴素不过的粗布衣裳,背上一人背着一个小包裹,装着几件心爱衣裳和在教坊积攒下的私房。
按机心的计划,他们天亮后就会抵达附近的一个渡口,到时候租船往西,辗转去几千里之遥的天水城,再隐姓埋名买地置业。如此,就算静王手眼通天,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走着走着,归晴忽然被脚下一件绵软厚重的物体绊了个踉跄。他定睛往地面上望去,不由得惊叫出声。
那……也能算是个人么?
面部完全是血肉模糊一片,根本看不出眉眼轮廓;双腿以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尚在抽搐个不停。
“……他、他是冯衍真。”机心在一旁蹲了下来。她毕竟是女儿家,平日再怎么理智冷静,此时上下牙关也在咯咯地打着架,“我……我认得他腰间那块白玉虎形玉佩……”
“他……他怎会到如此地步……”听到机心这么说,归晴也认出来了。他定了定神,伸出手将冯衍真搀起。当感觉到怀中人呼吸尚温时,不由得鼻腔一酸,落下泪来,“姐姐,我们带他一起走吧。”
“我正有此意。”机心点点头,背过身去,“好兄弟,你把他的衣裳鞋袜全部脱了,撕烂了扔在此处,他的随身物品也全扔在这里……再把你那件大麾给他披了,背他一起走。要快。”
归晴依机心所说,将冯衍真身上的衣服全部脱了撕烂,再除去他的鞋袜、玉佩荷包,扔在地上。
在脱上身衣裳时还好,脱到裤子时,看到冯衍真膝盖处就是两个深黑的大血洞,归晴几乎当场晕厥过去。
归晴咬着牙,总算动作麻利地完成了机心交待的一切。
用大麾将冯衍真的身子严严实实裹住,归晴背起了他,快步走向机心:“姐姐……我们走。”
“我们这就去渡口……”机心点点头,和归晴一起匆匆朝前走,“现在来不及替他诊治,只有到下一个镇上才能替他找大夫……是死是活,全看他的造化。”
微熹的晨光中,三人有些狼狈的身影消失在西边渡口方向。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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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静王总是习惯天微明便起身,或练武、或早课,从不间断。偏偏,今夜他似乎睡得特别沉,直至日上三竿才醒。
睁开眼,就看到已经打扮齐整的定绣坐在自己身旁,于是笑道:“以往不曾起这般晚,偏偏今日……”
“是我点了黑甜香,你才睡得这般沉。”定绣接口,顿了一顿又道,“你那娈童,我瞧着不顺眼,已经处理掉了。”
“……什么。”静王沉默了片刻,才意识到她提的是冯衍真,胸口一阵气急,“你把他怎样了?!”
“我将他剜肉剔骨,扔到荒郊喂了野狗。”定绣见静王急得额上青筋根根绽出,心头不由得气苦,冷笑出声,“静王可曾记得大婚那日,应允过我什么?”
她自恃娘家甲兵强盛,当今天子都忌她三分,做任何事情都有恃无恐。只是她对静王却是一片真心,两人相伴时间又浅,所以平日里尚称得上恩爱。
所以,静王虽然知道她心性不比天朝女子,却万万料不到她竟能做出这等事体。
听到这话,静王反而平静下来,双目骤然森寒,冷冷地看着定绣。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定绣毫不示弱地瞪着静王,却在顷刻间瞟到一抹凛冽寒气从自己颈项处掠过。
檀口微张、双目圆瞪、乌发披散。一腔血从颈项处喷出后,定绣的头颅骨碌碌滚落于地,身子慢慢软倒。
静王将染了血的剑当啷一声弃于地上,大踏步走出房门,看到站在门廊下正在值班的侍卫长,沉声吩咐:“把静王妃那几个贴身随从都给我绑来。”
一盏茶的功夫,静王已经来到了冯衍真的房间。在他的面前,静王妃的几个随从五花大绑跪在地上。
静王伸出修长手指,轻轻抚过红木桌上尚未干涸的粘稠血迹,脸上看不出半点表情:“昨夜,你们把他的尸身弃于何处?”
“城、城西郊青石坡……”那几个随从是随定绣陪嫁而来,平时骄横跋扈被人恭维惯了的,哪见过此等阵仗,早吓得脸色惨白。
静王点点头,忽然看到墙角一条家犬在啃着些什么,神色微愠:“这是什么?!”
其实静王的本意是说,这犬怎会在此处出现,怎奈那几个随从被吓得怕了,当下连连磕头如捣蒜:“那、那是……冯衍真的骨殖……”
听到这句话,静王顿时红了眼,抽出身旁侍卫的一柄刀,将那条犬从腰处生生劈成两段。
静王俯下身子,背对着人群从血泊中捡出两片颜色惨白、已经被狗啃得斑斑驳驳的骨头。他捧着那两片骨头神色凄惶地看了又看,然后用丝帕裹了,收入怀中。
再转身,早收起凄惶神色,又是一派皇家威严华贵,静王迈开大步朝门外走去,头也不回:“结果了这几条狗命,再喊几个人随本王去西郊!”
顿时,静王身后刀影血光陡现,惨叫哀嚎迭起。枉死城中,从此又添新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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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着几个侍从快马行至西郊青石坡,静王却只寻到冯衍真被撕烂扯碎、沾满了血渍的衣物。
静王平素是爱洁成癖的一个人,此时也不见嫌弃肮脏污秽,伸臂就将那堆烂成一团污糟的衣物紧紧拢在怀里。
拂霭,本王来晚了……你果真被野兽吃得尸骨无存……若本王未曾一意孤行地想要得到你、独占你……也不会是这个结果……
一念至此,静王心头剧痛。他张开嘴,蓦然喷出口鲜血来。
旁边侍从见了,早围了上去,争着替他抹背舒胸、用锦帕擦去他唇边血渍:“殿下怎样?还是快些回去召大夫来看看吧。”
“本王没事,只是一时气血上涌罢了。”静王挥挥手,神色黯然地令身旁侍从退下,“回去吧。”
说完,他抱着那团污糟衣物翻身上马,动作未曾丝毫失了矫健。
现在还不能就此倒下。
他怒斩王妃一事非同小可。北方异族本就对天朝虎视眈眈,如今若没有个好的说词和方法遮掩过去,怕是两国兵戎相见、天下生灵涂炭就在眉睫。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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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归晴和机心带着冯衍真,雇了艘不大不小的乌篷船沿水路往西北方向而去。
这艘乌篷船的船主是一对年约五十许的夫妻,做了一生艄公艄婆。他们儿女都已经成人,在外面独立讨生活,按说衣食不缺,该享些晚来福。
但他们勤俭劳碌惯了,抛不开这做了一辈子的生意,每日里仍于水上来往渡客。
水上做事的人家,但凡家火物什都在船上,一应俱全。十来天过去,归晴他们吃的是新稻蒸出的米饭、鲜鱼汤;看的是清澄水波、垂荫杨柳。
若不是挂忧着冯衍真,食不知味、景不入眼,倒也算得是神仙般的日子。
机心和归晴急着离开江南境内,不敢稍作停留,也就没有时间替冯衍真找大夫看伤。只是捡那上好的刀伤棒疮药买了几大包,日日替他仔细敷用。
也许是因了年轻,冯衍真竟一日好似一日。此时,他甚至能由归晴扶着,坐在船头看落日。
冯衍真一身青布衣,戴着顶宽沿竹帽,帽沿垂着双层黑纱。一阵凉风吹过,罩在他脸上的黑纱轻轻波动,就连他瘦削赢弱的身子也似不胜萧瑟。
“归晴……你说,我为什么还要活着?”冯衍真的声音依然清朗,却平白多了沧桑苦涩。他垂下头,看到自己所穿的裤子布料在双膝处明显凹陷进去,全身都在不由自主地哆嗦着。
“先生切莫如此说。”归晴垂下眼帘,握住了冯衍真颤抖的手,在掌中轻轻摩挲,“其实我……爱慕着先生,从第一眼见到先生开始。”
冯衍真愣了愣,随即苦笑一声:“那是从前的事了……”
“不。”归晴抬起眼,断然否定,“以前先生对我来说,永远求不得……我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感觉到先生可以永远留在我身边……此番遭遇于先生是不幸,于我却是万幸。”
冯衍真听了这话,呆了半晌,眼角终于静静滑下颗泪来:“归晴,多谢。”
“归晴是真心,先生不信么?”归晴一笑,定定瞧着冯衍真。
此时,一阵稍大的风儿掠过,拂开了冯衍真脸上垂着的黑纱。
那张原本清俊无伦的脸上,无数道新愈合的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