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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想不到白大人和冀王如此心意相通,不知你瞧出了什么?”善安敏锐地看他一眼。
“………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执笔不定只因心中杂乱。可以解释的,解释无用,可以说明的,未到时候。木已成舟,终要相见,偏又有些怕见。思绪万千,如何写?只得白纸一张,反倒概括所有了………”
善安眯眼,半晌扬起微笑:“白大人真是玲珑剔透,拿捏精准……”
白秋怜微微侧头:“……。冀王安好?”
“自然很好。”
“那你为何不跟在他身边?”直视善安。
善安笑笑:“我来接你,虽然此地离苏城不远,不过我还是想要早点见到你。”
白秋怜面无表情:“………你以为这样说我会信么?”
“………这是真的,不过,还有另一个原因,”善安挑眉,“赵启彻……。有些等不及了……”
白秋怜扭过头,浅笑:“那么,就面对面光明正大地斗一场如何?真正想做皇帝的是你,所以真正和陛下对决的也应是你,不要再拿冀王做挡箭牌。”
善安眼神微动:“………。冀王知道你如此关心他,一定会很高兴……”
白秋怜不再说话。
临近晌午,到了一处空地,路旁有人支了棚子卖消暑的酸梅汤,善安让马车停了下来稍做休息。
下了车,舒展下腿脚。
白秋怜望望四周,走到李仇身边:“月笙呢?怎么不见她?”
李仇看他一眼,神情复杂,扭头走开,留白秋怜一人在原地发怔。
“她去办点事,很快便能赶上来的。”善安贴近,语气温柔,却掺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仿佛冰锥刺人心脾。
白秋怜盯着他的眼睛,对方也不在意,闲散靠在马车边,慢慢喝着买来的酸梅汤。
碧眸暗沉,浮光潋滟,依旧易了容的面庞愈发冷然。
“………。你让她去做什么?”硬邦邦吐出话语。
善安笑了,笑得春风拂面,眼底寒光闪过又极快掩下去——
“善后而已,你不是已经猜到了?”挑眉。
“不,我猜不到。”保持死水般的沉静。
“………你以为和安冉那点小动作我会看不到么,”善安索性挑开,“既然他自不量力,不和兄长站在一起,与其兄弟反目,不如我帮他解脱。”轻淡地说着,神情中带着嘲讽和残酷。
白秋怜抿唇,良久,倏然抬眼,眸中光华照人,扬起长长的冷笑,琉璃般的声音划破虚空。
“好,那我们不如在此等月笙回来,看看结果如何?”
善安微愣,挺起身,黝黑的瞳孔幽光暗动。
“……。不。”
傍晚,马车行到一处山脚下的小镇,绕过山,便会到达苏城。
细细的小雨下起来,淡淡的,街上挂满灯笼,虽然天色已黑,行人仍很多。
白秋怜三人住进小镇唯一的客栈,客栈清冷,这里很少有外乡人来。
吃过饭,在房间中休息。
“我道为何街上如此多人,原来是要过盂兰节。”善安笑笑。
“盂兰节?”李仇一愣,“原来如此,今晚可要热闹了。”
盂兰节又称中元节,鬼节,在南方,是除去春节外最大的节日,通常会祭祖拜佛。
“莫要错过节日,不如出去走走。”善安笑意盈盈,探手就去拉白秋怜。
白秋怜不着痕迹闪开,先出了门,两人跟上。
路边放置了很多小祭坛,还有卖荷花灯的,小镇上的人似乎都从家中出来,手里拿着自制的荷灯,香火,往镇中心走去。
镇上有条穿流而过的小河,不知源头在哪,蜿蜒曲折,倒也清澈,此时河边开始有人小心翼翼地放下荷灯,黑夜中,闪着荧荧火光,漂浮摇曳,顺流而走。
河边是大片空地,平时就常作为集会用地,此刻,搭了极大的篝火,燃得噼啪作响,映亮一片天,佛幡在周围伫立,轻轻飘扬,烟火的味道充斥耳鼻,一时极为壮观。
三人在人群中行走,每人买了盏荷灯,往河边挤去。
篝火边聚集了很多人,围圈或坐或站,慢慢有悠扬的歌声传来,并非一人所唱,而是几人合唱,淳朴中透着对逝去亲人的思念,舞者身穿特别的彩衣,围着篝火跳起祭祀的舞蹈。望过去,到处是人,黑压压的脑袋,明暗变幻,连相貌都模糊了。
白秋怜拉着衣角,以防被人踩到,好不容易挤到河边空隙处,点了灯,谨慎地轻轻放入水中,粉色的荷灯晃动一下,旋即被流水托送飘走。藏蓝的河水,碎光点点,荷灯一盏一盏,衬得缤纷夺目,却不张扬,仍带着幽幽静思,缅怀故人。
万树凉生霜气清,中元月上九衢明。浮生竞把青荷叶,万点银花散火城。
白秋怜望着自己的荷灯,缓缓飘远,又被水流挤到离岸极近的地方,竟摇摇欲坠,几乎覆灭,不觉怅然。
忽地,从岸边人群中伸出一只手,轻轻将那荷灯一托扶正,便又摇摇摆摆继续漂流下去。
白秋怜心下感激,挺身顺着望去,那人群中,一个老妇静静坐着,身上是粗布陋衣,旁边明明很喧闹,她却置若罔闻,将周围无形的隔开。
定神,白秋怜微微张嘴,直愣愣地站起身,眼睛一眨不眨,满是不可置信——
“…………母亲……………”不自觉低喃,仿佛灵魂被抽离,想也没想就向她走去。
“你去哪?”善安注意到,一把拽住他的衣袖。
白秋怜怔怔回头,猛地甩开,背着火光,善安的面庞拢在青色阴影中,黑色的眸闪过讶然。
“你怎么了?…。等等!你去哪?”察觉到他神情不对,还没反应,对方已跑开,可以看得到,白秋怜在拥挤的人群中跌跌撞撞,目光涣散,朝着远处跑去。
“白秋怜!!”善安忙追去,李仇蹲在岸边,一动不动,只是看着自己放下的莲灯,忽明忽暗。
雨渐渐大起来,簌簌地从天上洒落,扬起烟幕,河水被击打出涟漪片片,搅了清澈。
那老妇站起身,离开人群,向远处走去,白秋怜跟在后面,心下发急,突兀地将旁人拨开,匆匆去追。
明明老妇走得不快,可跟在后面,无论如何,总是差一段距离,透过朦胧的氤氲,耳边是时隐时现的咏诵,佛幡被风吹得呼啦作响,远处人声逐渐散去,雨水顺着发丝,凉凉淌下,眯着眼,执着地跟在老妇后面。
“母亲……母亲!”白秋怜一阵恍惚,泥水飞溅,污了白衣。
踉踉跄跄跟在后面,越走越远,雨越来越大,衣服湿透,冰冷地贴在身上,那老妇却依旧不慌不忙,周围形成一层隔绝,竟片衣未湿。
“母亲,求求您,停下来吧。”嗓音沙哑,抹把脸,喘着气,白秋怜穿过水幕,只能隐约瞧见灰色的背影。
不知是不是听到他的恳求,老妇停下脚步,缓缓回身……。
“母亲……。”声音哽咽微颤,小心翼翼地接近。
“……莫要过来了,孩子………。人鬼殊途……………”浅浅的又清晰的声音在脑中响起,白秋怜怔住,停下脚步。
周围只有雨哗哗的声音,不知不觉来到一片树林,寂静荒凉,黑夜中,树叶被拍打,月光晦暗,两个灰色的身影默默站着。
“母亲…………。”忍不住,还是向前,思念,从未停止,如今,听到那暖暖熟悉的声音,怎能离开?
探手,却横空穿过,白秋怜一震,怆然泪下,胸口玉坠冰得刺人。
“………。好孩子………你受苦了……。”叹息,眼中是母亲的慈祥和怜惜。
“母亲……孩儿不孝,到现在也未能报仇………”白秋怜一下子脆弱得不堪一击。
“………不是你的错,孩子,你已做的很好………”柔柔的声音。
“我好累,母亲,好累………”细细碎碎念着,白秋怜露出依赖的神情,雨珠从睫毛上颤落。
“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母亲,我该怎么做………”
“世上一切皆有定数………。”
“定数?既然这世上有鬼神,为何……恶人仍存呢……。”白秋怜呢喃,
白母轻轻摇头:“世上事当由世上人去做,鬼神只是世上的执念罢了………”
白秋怜看着母亲,默然不语。
“孩子,我已经死了,而你还活着,对我来说,你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雨水穿过白母的身体,让她显得更加模糊。
“…………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