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孙良久不免嘟嘟起来“都三级浮肿了,你还出来做嘛呢?今天是开市大吉,你这不是给咱老东乡大集招损吗!”
没办法,这种事眼下是躲不开的。陈宝槐问刘大江:“俺们怎么办?”
“你们几个看看有认识他的没有?”
几个村干部仔细看看都说不认识。公社书记说:“我们先去办正事,我估摸他的家里人会找来的,等我们回来的时候若还没人管,再找人把他给埋了。”
窗户刚麻麻亮,郭存先就醒了。估计今天地里不会再巴泥,该是能下得去铁锨了,便轻轻松开怀里的媳妇,起身下地。雪珍也就劲儿爬起来,给他披上衣服。他在南墙根下抄起把铁锨才向外走,大门虚掩着,疯子二叔比他起得更早。
自从有了自留地(这本来是向国家借的地,不知是何方高人竟给它起了这么个好名儿,把“借”改成了“留”,顺口顺心,响亮好听,让农民们觉得这块地真好像就是自己的了。顷刻间“自留地”三个字传遍天下,甚至改变了农民的意识和生活),农民们就起得早了,早晨洼里也有人了,他们老远就跟郭存先打招呼:
“存先,你的自留地里想种嘛?我可是看着你呐,你种嘛我就跟着种嘛。”
“还拿不准,现在种麦子好像还早了点。”
“存先你脑子好,得给想个法儿,大水退了以后把碱都给逗弄上来了,你往洼里看看,白花花的都是盐碱儿,种嘛也不长啊!”
“是呵,我也正为这个犯愁哪……”
这就怪了,村民们对他可比以前话多了,也显得更亲热、更客气。这让他还没有完全琢磨透。按理说农民大多都胆小怕事,习惯巴结领导,为嘛他不当队长了反倒赢得了更多人的好感?莫非是乡亲们心软,可怜他是为大伙倒的霉?也知道他今年秋后不可能再出去砍棺材挣钱了?或许还有幸灾乐祸看笑话的……不管是出于什么心态,大家都争着跟他套近乎还是让他心里很舒坦,冲淡了被撤职的尴尬。他来到自己的地边,看到旁边的刘玉成已经快把自留地翻完了,还捎带着打好了宽垅,心里不免一惊:“玉成,你这是干了一宿吗?”
“没有,就是比你早起了一会儿。”
郭存先由衷地佩服:“我还寻思着来看看能不能下脚,想不到你都快干完活了……”
“我昨晚上来看过了,现在下锨正是时候。”
“你这是想种嘛,不怕碱吗?”
“种菠菜,菠菜不怕碱,越碱越长,从现在到上冻,怎么也能割两茬儿。”
“为嘛要留这么宽的垅?”
“先让菠菜吃吃碱,把碱压住,过个十天半月的就在垅背上种麦子。”
“哎呀,这招儿要能行,你可是解决了大问题呀!”
“存先大哥你放心吧,保准没问题。你也知道我平时是没有话的,因为你没有架子,所以跟你就说得多了点儿。”
郭存先蹿过去,盯着刘玉成的眼睛,“玉成呵,我除去比你大几岁,跟你一样都是农民,能有什么狗屁架子。我想不明白的是,你怎么会在种地上这么有主意?”
“你忘了我爹是地主啦?我们家这个地主是土地主,跟人家大地主不一样。大地主讲究的是要往城里发展,有买卖或有实业。像我们这种土地主,就是从土里刨食,纯粹靠土地致富,一辈传一辈的必须得会种地。世界上最简单又最难弄明白的就是土地,从我记事起我爹就教给我怎么了解土地,怎么侍弄土地。”
“好,我就跟你学了!”郭存先开始翻自己的自留地,翻着翻着忽然直起身子大叫起来,“玉成呵,说得挺好,有菠菜籽吗?”
“有哇,没有菠菜籽这不成了瞎耽误工夫。”
“从哪儿弄来的?我也得去淘换点。”
“现在哪还来得及,从一下涝我就兴心了,涝后必碱,上个月托人从河西淘换来的。省着点够咱们两家种的。”
郭存先动情了:“好兄弟,有一天我能主点事了,一定请你当军师。”
刘玉成红着脸直摆手:“别,别,可别,我只会种地,别的嘛也不行……”他看见有个人从远处向他们走过来,便闭住了嘴。等来人走近才看清是疯子二爷,他肩上背着满满一大筐碱蓬,胳肢窝里夹着粪叉子,手里捧着一棵两尺多高的小树苗,鞋和裤脚全被露水打湿了。郭存先急忙迎上去,先拿过二叔腋下的粪叉子,再从他肩头卸下那筐碱蓬。刘玉成上前接过那棵树苗:“嘿,你老是在哪儿起的这棵小榆树,还挺旺实。”
“在东洼的道边上,不把它移过来等道一好走了,不是叫牲口给踩了嚼了,就是被人给糟践了。”郭敬时拿起侄子的铁锨,在自家地头选地方挖个坑,将树苗种好。然后脱下身上的褂子古里古怪地往坡下走,郭存先问他还要干嘛?他也不答理。存先吱吱嘴,小声对刘玉成说:“给你的面子还真够大的,平时我们问十句也不准能答理一句。”
他们看着疯老头提溜着灰粗布褂子,下到不远处的河沟里,将褂子摁到水里完全蘸湿,再双手捧回来,在新树苗的根底下把褂子里水拧出来。如此反反复复好几趟,直到树苗根底下的土圈子里汪满了水才作罢。
郭存先脱下自己身上的褂子,给二叔披上:“这大早晨的,凉。你老快点先回家吧,这筐碱蓬一会儿我带回去。”
郭敬时虽不出声,却顺从地抄起自己的粪叉子,拨头往村里走去。郭存先却看着那筐碱蓬愣神,这些天心里光顾自己闹心,怎么就忘了老东洼的蛤蟆窝?东洼地势低,盐碱化会更厉害,大水洼的四周碱蓬一定长疯了。鲜碱蓬叶可以当菜吃,晒干了可以当柴火烧,碱蓬籽磨成面子跟好粮食掺和吃也不错……他约上刘玉成,种完自留地一起到东洼里转转,碱蓬籽若熟了得早动手。
随着太阳露脸儿,老二郭存志也扛着铁锨来了。上阵亲兄弟,这让刘玉成眼馋,他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心里一阵难受。
存志一边耍着铁锨,一边问存先:“咱这么翻是不是太浅了,能治得住盐碱吗?”
“你说该挖多深?”
“刚才郭存孝到咱家来了,说除去出河工的,剩下的壮劳力组成大锨队,要把地挨盘深翻一米,说翻得越深越能治住盐碱,好种麦子。”
“他说嘛,要出河工?”
“他就是为这事来找你的,要让你出河工。我跟他说由我替你去,他说不行,你是上边点的名,让你戴罪立功。”
存先扭脸看着弟弟:“他真是这么说?”
“没错,还说是公社孙书记讲的。”
“操他娘的,这不是把出河工当成充军发配了吗!就光我自个,是还有别人?”
“人多了,基本上是一户出一个最强的劳力,一天补助八两粮食,一角五分钱。”
郭存先心里嘟囔,出河工是苦大力,给这点粮食哪够哇?他们还真把这些人当劳改犯了,这么说刘玉成也跑不了。于是他小声嘱咐弟弟:“如果刘玉成也出了河工,他家里就光剩下一个妹妹了,咱两家的自留地又挨着,你顺便给他照应着,绝不能荒了。”
这时刘玉成翻好了自己的地,过来帮忙,郭存先问他:“村上让各队组织大锨队,要将地深翻一米,然后再种麦子,说能治碱,你认为行吗?”
刘玉成很干脆:“绝对不行,庄稼只有在阳土里才能活,也就是常说的熟土,地里的所有肥力也都在阳土层里,你深翻一米把阴土都翻上来,把阳土压到下面,阴土就是生土,麦子种下去是白糟蹋。”
“等一会儿咱俩去找郭存孝,你把这个道理跟他讲讲,让他做个样子应付一下上边就行了,别动真格的糟蹋了麦种。”
刘玉成赶紧后退:“存先大哥这可不行,你不想想我是嘛成分,这不是没病找病吗?”。电子书下载
郭存先苦笑:“那就我自己去吧。”
存志拦他:“哥,你也别去,现在又不是队长了管这种闲事做嘛?再说郭存孝又是个肉头,弄不好再出点事,就会把你给卖出去。”
郭存先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可心里又有所不甘:“正因为他是个肉头才不能不给他提个醒,他就是卖我又能卖到哪里去?不然明年收不上麦子,倒霉的还不是咱自个儿。”
存志和刘玉成都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大概心里都在叨咕:他现在还不算倒霉吗?要是明年收不上麦子大家都倒霉,或许你就不算倒霉。如果现在你就挑头想让大伙不倒霉,没准倒霉的就是你自个儿。抢洼的事儿还不算个例子?
孙月清看见郭敬时带回来一大把碱蓬,欢喜的不得了,站在院子里又择又洗。朱雪珍蹲在灶台前烧火,见锅里的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