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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怎么能分得出谁高谁矮、谁上谁下?或许你这辈子是不冤了,可你没有见过大钱呐!你体验过发大财的感觉吗?哎呀,钱赚钱,财引财,钱多得追着你,赶着你,你想不要都不行。滚滚滔滔,源源不断,那种经历才是人间最吸引人的历险。钱是一种你永远都不会满足的东西,追逐它、积聚它才是人活着的最大驱动力。我的头衔是没有你大,可我吃过见过玩儿过,手底下有一个庞大的金钱帝国,比你活得有气派。你是不知道,不管你是不是农民,只要你手里有钱,立刻就成了祖宗,你变得神秘高大,强悍有力,没有你不敢轻视的人,没有你办不成的事,你会常常觉得自己就是另外一种样式的大人物。你虽然戴着高高的官帽让别人不得不高看你一眼,可求不着你的人背后照样骂你是土包子。以前谁拿农民当回事?可现在,从上到下再没有人敢瞧不起一个富翁,那还不好好地做回子人。过分点也应该,膨胀一下不算嘛,就算是今天到了这个地方,也值了,我不后悔!”
“行啦,人都到了这一步,就别再糊弄自己了,不信去做个肠镜看看,你的肠子保准都悔青了。你怎么赚的钱,怎么出的名,以为我不知道?发横财都得靠别人犯错误,你靠的是政府犯傻,政策有漏洞,送钱给你你敢要,有的人就不敢要……这个年头能把银行的钱搬到自己村里,也是一种贼大胆。可有钱的人常常不懂得珍惜,有多余的钱就会去买多余的东西,本来有的,还不停地去要,越有钱心里就越饥渴……这就成了你的病。你有钱就有钱呗,还非要用别人的贫穷来证实你的富有,在你眼里别人都是穷鬼,都是想有求于你的孙子,天下容不下你,地上盛不了你,没有远谋,只顾瞎吹,自己吹,花钱让别人吹,这怎么能不倒霉?”
“明白吗?冒险是想成功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要说吹,我哪有你能吹,你那个地方连老天爷都不喜欢,三天两头闹灾,一闹灾人们就抱怨,可你偏偏就是靠天怒人怨出了名。受一次灾就大吹一次,小灾小出名,大灾大出名,你自己说又能光荣到哪里去?”
“你还不是一样?头长反骨,心黑手辣,挨批上瘾,进了监牢就更是出了大名……可历史不会老给你校正命运的机会。到今天你还想不明白,天下的东西都是自己先烂,而后生虫子。我现在超脱了,就比你明白得多,看尽人间兴废事,不曾富贵不曾穷。”
29陈康的画技
伍烈由一个胖乎乎的警察陪着,向郭存先宣布了逮捕令。郭存先已经不感到意外,也没有特别的沮丧和激愤,只是提出了一个要求:“既然我已经被正式逮捕了,是不是就可以请律师了?”
伍烈一愣:“呀,你知道得还挺多?”
“你就是把一个白痴关进看守所,也会很快成为一个法律专家。你们当警察的也一样,你之所以成不了好警察,就是只想把别人送进来,自己没蹲过监狱。”
伍烈讥讽地望着他:“人们所以需要法律,就在于它能显现罪恶。”
“你甭跟我绕词儿,法律就是法院和律师,无论法律有多少条,没有律师都是空的。你们只要不让我见律师,我就以死抗议。不信咱就试试?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我郭大斧子真要发起狠来,想弄死自己就跟玩儿似的。”
“我说过不让你找律师了吗?你想自己请律师,还是我们替你找?”
郭存先语气坚定:“我自己请,希望明天就能见到我的律师。”
“谁?”
“郭家店小学的老师朱雪珍。”
伍烈大出意外:“你老婆?”
“不错,朱雪珍有文化,奉公守法,完全可以当我的律师。”
“不行,法律上有规定,跟案件有关的亲属都得回避,你还是找个正式的律师吧,要不就由我们给你指定律师。”
“你们很清楚,朱雪珍跟我的案子毫无牵扯,除她以外我谁也不要!”
伍烈撇撇嘴:“怎么,想老婆了?”
郭存先反问:“这也犯法吗?”
“恰恰相反,这很正常,我完全可以理解。除去想老婆还想谁?”
“我现在就想两个人,头一个就是我老婆,我就想跟她说一句话,娶了她是我这一辈子干得最得意的一件事。”
“第二个就是想儿子,对吧?”
“自己的儿子哪有不想的?但眼下还顾不上想他,我最想的还有我二叔。这几天一闭上眼就看见二叔站在我的床跟前,可就是不跟我说话……你们若能找到疯子二爷,告诉我他是死是活?叫我认嘛罪我都认了。”
伍烈看看身边的胖警察,未置可否。但自那以后好多天,郭存先都没有再被提审,当然也未让雪珍来看他。他百般猜疑,莫非他们真的撒出人马去找疯子二爷了?或是他们当真以为他要请雪珍当律师,在打报告请示上边?他把能想到的各种可能性,翻过来倒过去想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想不出眉目。
如果天下真有什么肉头阵、迷魂阵,那也都在看守所里,是警方在摆阵,而不是犯人。只有警方才是软硬不吃,刀枪不怕,把你审不死也能磨死,磨不死还能把你耗死……什么滚刀肉、二百五、浑帐王八蛋、嘎碴子琉璃球,进了看守所全被一勺烩了。这许多天来,郭存先估摸着自己连半宿的好觉都没有睡,吃饭就更是二五眼了,成天昏昏沉沉,头痛欲裂,老想用脑袋撞墙,真是生不如死。他还真不是没有想过死,关在这种地方成天想得最多的就是死,这时候唯一能保全尊严的办法,就是体面地死去。
在监号里又怎么才能死得体面呢?其实还是他下不了这个狠心。再说也不值得。天不绝人,临到绝处无可绝。往最坏里说即便被判刑,又能判多少年?人又不是他亲手打死的,少了三年五载,在里边关一年,然后监外执行,撑死也超不过七年,有一天他还能再回到郭家店的。到那时一定要好好地重振雄威……所以眼下只能凑合活着,监号的饭吃不下也得强吃,只要能咽下几口东西,再喝点水,就死不了人。
他倒盼起提审了,有审问才有信息,也才能透口气。
看守终于来喊他的名字了。他被带到审讯室门口,正好碰上那天见过的胖警察,竟然冲他一笑,喊了声“老郭”,下边刚说了半句“这几天休息的……”后半截话嘎嘣一下又咽回去了。郭存先的样子已经回答了他,面色焦黄,眼泡浮肿,头发挓挲着,灰白的胡子茬如一捧死草。询问有着这样一副头脸的人休息得如何,未免太做作了。
尽管如此,这也是自郭存先被抓进来以后碰到的第一个笑脸,第一次不被直呼其名,并含有某些客气成分在内。可惜自己已经不会笑了,没法回应他。说穿了也不想回应,这种笑面虎更难斗,别看伍烈满脸穷横,可郭存先打从心里就不怵他。
胖子做了自我介绍叫陈康,今后将接替伍烈负责他的案子。
郭存先心想,这个陈胖子肯定比伍烈要厉害多了,不然就不会让他把伍烈替换下去。只见他左腋下夹着一个本子和几张八开的白纸,左手拿着几支笔,右手提着一个小盒子,全身没有闲着的地方,显得有点手脚不够用。这个人的零碎可真不少。
落座后,陈康没有像伍烈那样直瞪瞪地逼视他的眼睛,先在精神上给他来个下马威,而是打开手里的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一盒大中华和一个打火机,一边递给郭存先一边解释:我知道你平常只抽精装大中华,我买不到精装的,只弄到了这种平装的,花的是真烟的价钱,但不知是不是真货。还有一斤核桃酥,肚子饿现在就可吃一块。不过话得说明了,这不是我送给你的,我也送不起,这些东西都得记在你的账上,将来一块儿算。因为现在你的家属还不能探视你,无法给你送东西。关于你想见你妻子的事我也向上级汇报了,一有了消息立刻告诉你。说着又递过来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让他看记的账,钱物相符就签上名。还说以后再想要什么就告诉我,只要不出圈儿我就给你捎过来。
郭存先一口就将一支烟吸下去半截,就着烟他又吃了两块核桃酥,仿佛一辈子都没吸过这么香的烟,吃过这么好的东西。记录员给他倒了一杯水,在他又抽又吃的时候,陈康用一根很粗的铅笔在白纸上画着什么……
郭存先起疑:“你在画什么?”
“为你画像。”
郭存先由于受到意想不到的照顾,心里越发地警觉:“什么意思,为我留遗像,马上要枪毙?”他想幽自己一默,但声音沙哑,中气不足。
陈康眼睛盯着他,手里的笔并没有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