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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他另有所图?这世上人心的欲望千千万万,我怎猜得出他的隐秘心事。
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罢了。论应变,我王浮生前半世还未曾怕过谁。
抬起头,我故意不看江上天面上的可恶笑容:「先试用我一个月。还有,有话在前,我的工作范畴,可不包括帮你挡子弹。」
再出现在蓝夜时,我已焕然一新。
羊毛织物柔软地贴合出我修长的身线,外衣长裤均如为我量身订做,洒脱又舒适,长发仍是四散,却已打理得黑亮笔直。穿衣镜中自照,这时装杂志上走下来的英气男人,可就是原先那平凡畏缩的小保全?
我本无意,命运却又将我推了一步,这步是好是坏,今日你我,又有谁人能知。
跟在江上天身后,走出大厅。鲁文当值,殷勤抢前为我们引路。习惯性地一句多谢,却是浮生原有嗓音。眼见鲁文的面色顷刻变成震惊,同事们下巴个个掉落,我只有匆匆低头前行。
知道蓝夜自此又多一则五花十色的饭后谈资。抑或是麻雀高枝变凤凰的传奇。
人间的故事,岂非便是这样被制造出无数。
第十一章
我不知别的保镖工作有否我这般轻松。
江大公子的总裁室高在三十八层,保全设备无论光控声辨均是一流,以我这不算专家的眼光瞧下来,除非不巧赶上有人驾机撞楼,否则实是看不出桌前的男人有何需要保护。
或是前来向他报告事宜的那位胖经理,会突然从怀里拔出一柄枪,指住江上天要求提高退休金?当然也不排除屋外一窗之隔的那位娇美女秘书,会因苦恋帅气上司不成,浇一身汽油扑进来以死殉情——上帝他老人家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不是吗?
我懒懒散散倒在一侧的长沙发中,双腿搁在案几上,不是我没学过基本礼仪,实是大半日就这样冷眼瞧着忙碌中的江上天,睡又不许睡,走又不准走,已快无聊得发霉。
目送走第四位高级主管,我在心中计算下一位踏进来的间隔。
长身玉立,潇洒可爱的柳五在第四十八分钟三十二秒末敲门进入。
我眼睛一亮,差点便要欢呼出声,终于忍住,静静地看着柳总管柳特助递上文件,指指划划,讨论,点头,转身,似要离去。
一张纸团抛过去,砸在他头上。柳五愕然抬头,向盆景后,快要沉进沙发中的我看来,怔了一怔。
我笑得不怀好意,伸出食指向他勾了勾,示意过来。
柳五的目光渐渐由疑惑转为惊讶,最后是好笑,当真顺从地走近我身边。
「你是浮生?怎么会变成这般鬼样子?」
这是一个未为我惊艳,反而笑骂我像鬼的人。我大笑,心中极是畅快,一跃而起,伸手抱住了他:「柳五,我加了薪,晚上有事吗?还你酒帐去。」
柳五笑着回拍我肩:「这可是你说的,我要是不把你一个月薪水喝光,岂非对不起你。」
再次看到柳五的感觉实在很好。商战无情,我知道高位如他,必定也有酷寒的一面,可是,他从来只将温和如暖阳的笑容对我。
我痴痴看着这男子含笑的眉目,叹道:「柳五……」
「嗯?怎么?」
「如果你是女子,我一定要骗你嫁给我。」
柳五失笑:「可惜我……」
「可惜他不是。」江上天不知何时已来到我们身后,微笑搭住柳五右肩,「柳五,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我新雇用的贴身保镖,24小时工作的那种。」
「24小时吗?」柳五看着我悲悯摇头:「可怜的浮生……」
偶尔被人同情一下的感觉也很好,我大力点头,自觉如期待宠爱的小狗。
「如果我一个人能喝掉你一个月的薪水,不知再加一个人能喝掉多少?」
我一愣。柳五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看到我不懂的神情,柳五瞟了一眼江上天,后者的面色已有些发青,见状柳五笑意更深:「咳,浮生,如果你不连江总一起请的话,我猜,你今晚多半要跟他回公寓啃冷饭了。」
……
我终于有了身为别人贴身保镖的觉悟。
一个人是喝,两个人也是喝,横竖要千金散尽,我也不介意多请一个。
仍是常去的那家PUB。
夜色稍深,灯红酒绿,华彩依旧,人来人往中似乎只有我已不同。
物是人非,岂非最是令人惆怅。我默不作声,坐在吧台前,仰头又灌下一口酒。
「心情不好?」柳五就在我身旁,我们喝酒的时候都不喜欢说话,他这时开口已是难得之极。
「当然。」我闷闷不乐,「他为什么要这样能喝?」
柳五看向不远处独坐的江上天,不由莞尔:「他不是能喝,他是在帮你用钱。」
我当然知道。
江上天分明是故意。他面前桌上,只有两杯酒。但这两杯的价钱,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已抵得上我和柳五的全部。
偏偏他又不像要喝的样子,只是放在手中转动,一双眸子在暗影中亮光闪闪,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对你很好。」柳五突然道。
「是很好,」我想起他阴晴不定的古怪行径,懒懒道,「好到我承受不了。柳五,没人喜欢被人像一件器物,或一只宠物那样对待。」
「因为他不知道对待喜欢的人还有别的方式吧。」柳五看着我,柔声道,「他并不是个慈善家,却愿意将你24小时纳入羽翼保护下,你这么聪明,不觉得奇怪吗?」
「也许我还有别的利用价值吧。」侍者无声送来杯暗红色的烈酒,我端起,却不喝,只是定定凝视着杯中醇厚如血的液体,「柳五,你为甚么要替他说话?我很喜欢你,你不喜欢我吗?」
有很多话,平时我也许永不会说,但此刻,在深夜,在人群喧嚣的落寞里,在燃烧的酒精取代了脉管内冰凉的血液时,我随意道来。
「当然喜欢。」柳五瞧向我的眼光温柔之极,「你知道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将我推向他?他只会伤害我,而你不会。」语音未落我便后悔。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定是疯了。
柳五深深地凝视着我,眸子里有一丝奇异的亮光:「浮生,想一想再告诉我,你当真像情人那样喜欢我吗?」
我瞪着他,沉寂半晌,突然跳起:「你跟我来。」
很多繁华之地都会有一个冷清的后门,这里也不例外。我三两下将柳五扯到门外的深巷中,灯光黯淡,勉强才能看得出人影,正是做非法之事的好地方。
「和我做。」我简洁地道。
柳五有些发呆:「什么?」
我不耐烦地扑入他的怀中:「是不是情人那种喜欢,做一做不就知道了。」
柳五的手臂围紧了我,温柔而有力,却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他的语声从我头顶上方传来,有种让人安定的错觉:「浮生,你在害怕些什么?有事,为甚么不说出来?」
爱怜的手掌轻抚过我的肩背,「身体这般冷硬,分明是不想要,你却宁愿躲在性爱之中,也不肯对人直说。唉,浮生,需要帮助,就真的这么困难吗?」
我的身躯蓦然僵住。
我不喜欢别人的窥探,何况已如此之深。
有些事,我连自己都不愿再想起。
「那杯酒,是不是?」
柳五的声音仍是那般温和,听在我耳中却有如雷殛,我仓惶抬头,望进他的眼中:「你……你怎么知道?」
柳五看着我,摇头叹息:「浮生,你的心当真是乱了,这么简单的推理都想不出吗?我从来没见过这里有那种酒,就算有,我们三人谁也没要过,你却自然而然地端了起来,杯里的酒,还抖了一下,然后就是心神不宁……你当我们都是傻的吗?」
「你们?」我下意识地重复。
「江去查那杯酒的来历了。他做事总比我快一步。」柳五的声音中像是有些感慨。
「可是,可是他怎会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