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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就真这么好?”
公婆们颤颤巍巍地望着儿媳妇。
阳子望着老人们,没有回答。
城里肯定是比乡下要好,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乡下人拼着命地往城里跑呢?当然城里不是她的家,但她希望这里成为她儿子未来的家。她和她的男人或许永远都无法成为城里人了,但她还有儿子,她相信她的儿子绝不比任何城里的孩子笨,只要她给儿子创造一个良好的生长环境,她坚信儿子终将会在这座让她们这样的无数乡下人眼红心热的城市里扎根成长,最终成为一个再不用囿于贫瘠土地上的真正的城里人。
2、单身汉刘大
阳子蹲在房门外升炉子的时候,租住在同一个院中的几户人家也都陆续起床了,家家户户的门都打开了,一时间一股浓重的来自床上的气息弥漫了不大的院子。院子里唯一的一只水龙头周围围聚着仓促洗漱着的男男女女,有人从屋里端出来满溢混黄的尿液的尿盆,在院子里密密麻麻地排开的一拉溜锅灶前神色坦然地走过,没有一丝的不安和歉疚。
房东杨宝兴的院子原本不算是很小,和阳子家乡那些普通的农户的院子比起来相差无几,只是院子的主人为了能尽量多的获取房租,充分地利用了院子中的每一寸空间,几十间低矮的简易小屋把原本敞敞亮亮的一个院子塞得满满当当。租住在这里的住户们又一律是外来打工的人们,得过且过的心态和落后的生活习惯把个拥塞的院子弄得更加肮脏和龌龊,尽管房东一家时不时地跳出来冲着他们的房客们大呼小叫,甚至刻毒地咒骂,却依旧无法让这个院子的环境有任何的起色,久而久之,杨宝兴一家也麻木了,顶多是在卫生大检查的时候吆喝着住户们敷衍了事地拾掇一下院子。
“比家里的猪圈还不如!”
有时赶上不顺心的时候,阳子就会这样和她的邻居们抱怨。不过,说归说,住归住,如今要想在这座大都市周边的郊区找到这样廉价的出租房屋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算是真的猪圈怕也会有人住的。
睡眼惺松的住户们伸展着一夜蜗居后酸懒的腰身,在这个平常的早晨一如既往地把各自的容貌身形展示在狭小的院子当中,男人们赤着上身,黑黝黝的背脊上似乎还蒸腾着温暖的梦乡中的暖,女人们掩着衣襟,手忙脚乱地操持起一天的家务,几缕纠结着的乱发,带出些许午夜残存下来的暧昧。有人开始争吵,多半又是为了谁先占据水龙头,谁把被褥抢先晒上院中那两根晾衣的竹竿,谁家升炉子把煤灰扇到隔壁的饭锅里了一类的琐事,这是每日这个小院周而复始的单调枯燥的节目的序曲。
对于这一切,包括阳子在内的院里的所有住户们早已习以为常了,如果哪一天忽然院子里没有了这些吵闹和纠缠,人们反倒会一下子感到很突兀的不正常,大约这每日例行的争吵已经成为这个大杂院中寄居着的人们每日生活的一个十分重要的内容了,好像没有人拌上几句嘴,这一天的生活就没法开始一样。不过,吵闹虽然是从未间断过,但居住在杨宝兴院子里的房客们却很少因为彼此间的争吵和纠纷而闹出什么不共戴天的过节来,往往是早上吵了,晚上大家有没事人似的地嘻嘻哈哈地不分彼此,男人们照例聚在一处喝上一瓶廉价的老酒,女人们则会交头接耳、眉飞色舞地把私房体己话絮叨个没完没了。
离乡背井的人们,面对着枯燥单调的生活,一切细小的变故,都足以给他们苍白的精神带来一丝振奋,哪怕是争吵和谩骂。
阳子忙和着手里的活计,眼睛和耳朵也都没闲着,饶有兴趣地关注着邻居们的纠缠。
“亮亮妈,”
有人在招呼她。
阳子定了定神,寻声望去。
“今天得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摊子了。”
和阳子住对门的单身汉刘大,一边刷着牙,一边含混着满嘴的泡沫对她说。
“怎么啦,又有牌局呀?”
阳子看了一眼刘大,这个自打男人死了之后就对她越来越殷勤的小伙子样样都好,就是喜欢打牌,一听见麻将牌响就走不动道。
刘大含了一口水,扬起脖子咕噜了几下,“噗”地一声,喷得老远。
“没那事儿,我是去‘捞’人。”
“‘捞人’?‘捞’什么人哪?”
阳子不解地望着他。
“咳,我老表小峰,你见过的,前几天还到我这儿喝酒来着,昨天让联防队抓进去了。”
刘大苦着脸说。
“犯什么事儿了?”
阳子替他紧张起来。
刘大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还不是因为没有办‘暂住证’。”
阳子同情地叹了口气。
“干么不办一个,就为省那几个钱,整天提心吊胆的,多难过呀!”
“谁说不是哪!”
刘大分开人群,凑在水龙头下草草地洗了把脸,抬起头来眯着挂着水珠的双眼。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昨晚上托人去派出所打听过,人家说如果今天不去交罚款、补办暂住证,明天就要遣送回老家了。”
“那可得抓紧。”
阳子把锅放在炉子上,直起腰来。
“所以我得赶紧去一趟派出所,去晚了说不定还会出什么岔子呢!”
“行,你去吧,我替你看着你那摊子。”
阳子答应着刘大。
刘大和阳子在同一个农贸市场摆摊子,他是卖粮食的,摊位和阳子的摊位正对面。
“咱们有缘。”
刘大平常喝了几口酒后,总会涨着通红的脸,这么对阳子说。
“你瞧,住的地方儿是对门儿,摊位又是面对面,哪儿找这么巧的事儿去呀!”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永远是一片情意绵绵。
每当这时候,阳子总是把目光仓皇地避开,心里突突地乱跳个不停。男人死了,一个成熟和健全的女人却还顽强地活在她丰满的身体里。
3、守门人李老伯
阳子把亮亮送到幼儿园的时候,幼儿园和往常一样还没有开门。
阳子敲打了几下紧闭着的铁栅栏门,值班的李老伯就从门房里探出他那张永远和善着的脸。
“亮亮来啦?”
李老伯跟阳子和亮亮打着招呼,等阳子招呼儿子向李老伯问了好的时候,他已经走出了门房,捏着一串钥匙来开门了。
幼儿园规定是早上七点半才开门接纳小朋友,但阳子要在七点钟之前赶到农贸市场开档,所以她只能和园长商量,希望能在六点四十五分左右把儿子送到幼儿园。园长一口回绝了这在她看来绝对是无理的要求,因为她不可能为某个小朋友安排任何一个老师提前上班。
“当初你们申请孩子入园的时候,我就是看在你一个乡下女人带着个孩子不容易的份上才同意的,现在又冒出这么多额外的事情来。”
园长沉了脸,忘记了阳子交给她的赞助费,象是悔不当初的样子。
“可是,园长,我实在是有难处啊!”
阳子近乎乞求地望着园长那张永远描绘得很浓重的脸。
园长把一双被眼影过分夸大了的眼睛的白眼球翻得很权威,两只细巧的鼻孔对着阳子喷出些牛奶的香气。
这女人实在是威风得很,别说是家乡那个识文断字的村妇女主任了,就是她们乡里的小学校的女校长也从来没有过这般的神气。城里的女人就是不一样!阳子盯着园长白得极为雅致的眼球,不知道是敬畏还是憎恨。
阳子好话说了一火车,还是没能让园长破一回例。
“这不是在你们乡下!”
园长终于打出了她的底牌。
“城里凡事都有制度。制度,你懂吗?不好随便破坏的!”
最后,看门的李老伯看着阳子实在不容易,就主动应承下来早上照看亮亮的事情。
想到园长的威仪,阳子战战兢兢地为李老伯担起心来。万一园长追究起来,因为这事给李老伯带来麻烦,闹不好再砸了老人的饭碗,她于心何忍呢?
“那,制度?”
阳子诚惶诚恐地问。
李老伯笑了。
“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
李老伯没有告诉阳子,他是园长的亲戚,虽说园长一向趾高气扬,可多少还得买他这个长辈的帐。
阳子将信将疑地把老人的神情读了好半天,在确认了李老伯的诚恳后,差点感激地掉下泪来。什么地方都有好人,城里人也不全都是拿白眼看人的。
“反正我老头子孤身一人,吃住都在园里,帮你带带亮亮,也解解闷儿!”
李老伯在阳子千恩万谢的时候轻描淡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