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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凭你……」
祭老爷话还没说完,钱员外已抽出家丁手中的大刀,在毫无预警的情形下刺入三品大臣的腹部。片刻的静止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加上祭老爷濒临死亡之前满是怨恨的眼神。
祭夫人不顾钱员外的手下,冲到丈夫身旁,一把拥住已瘫坐在地的人。没有惊声的尖叫哀嚎,只有两名心意相通者了然的眼神交会。
钱员外看到两人太过亲密相属的关系,朝祭夫人狠狠踹了一脚,硬生生拆开祭氏夫妇最后一刻的接触。
祭夫人望着丈夫垂然的身子,又朝女儿藏身的地方不舍地一瞥,忽然拔下发髻上的玉簪,往自己喉头猛刺。在钱员外还沉醉于杀掉『情敌』的痛快、即将得到美色的愉乐之中,祭夫人已带着太多不舍地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变故发生的太快了些,祭紫月张大了口想叫,但溢到嘴边的声音被她塞入的拳头压了下去。她想移开视线,然而两个染成朱红色的身躯强烈地呈现着,让她不但移不开目光,就连闭上眼的能力都丧失了。
祭紫月心里千万个想要冲出去和逼死父母的恶贼同归于尽的念头,却因为双腿不争气地定在原地,而致只能眼睁睁看着受了惊吓的恶人指挥手下清理善后。
总管低唤着祭紫月,把她从鲜血中拉了回来。「该走了。趁着那个人和禁军还没发现之前。」
几乎是被总管拖着离开,在临走前最后的注视下,她终于看到转过身之后的一张丑脸--
「不!我要你下地狱!」
紫月尖声叫着,迅速地坐起了身,两年前的事彷佛是刚才才经历过的清晰场面,让她全身发了冷汗,大口大口喘着气。
「又作了恶梦?」躺在紫月身旁的易芃翻过身,看到她一张扭曲的脸孔,以及额上满布的汗珠后,揉了揉眼睛后关心地问。
「对不起把你吵醒了。」紫月一手按着胸口,直到心跳较为平稳了,才以疲累的声音说。
易芃坐起身,望了窗外一眼。「太阳升起来了,也该是起床的时辰了。」下了床后,对坐在床上发傻的紫月道:「我去打水了,妳再多睡一会儿吧。」
紫月摇了摇头,跟着下了床。「我和你一起去。」
易芃瞄了这世上他最崇拜喜欢的人一眼,顺着她的意地点了点头。在祭氏一家人为了他而牺牲性命后,心中最多的只是亏欠。
两年前易芃离开祖母和禁军的监视,第一次见到的外人就是祭氏一家子;严肃中带着一抹温柔的祭老爷,慈蔼中掺杂坚毅性格的祭夫人,以及把他当亲生弟弟般照顾的祭紫月--那时他盼着自己是祭家的小孩。
不到十天的时间,变故就发生了!而他的美梦竟是如此短暂。
在逃难的一路上,总管大概地向他讲了当时的状况,易芃知道疼他的祭氏夫妇惨死时,自责地无法面对顿失双亲的紫月。
一场美梦清醒之后,所面对的居然是一生的梦魇!因为历经了饱受监控的日子,易芃出生后就知道世上的好东西都有对换的代价,却没想到十天天伦之乐的代价,居然是这样地高昂。
「那件不幸和你没关系,逼死我父母的是个趁火打劫的奸恶之徒。我还盼着先来祭府的是那些禁军,说不定我父母如今还活在这世上。」紫月不下十次地对满是歉意的易芃如此说。
原本该去安慰人的人反而成了被安慰的角色,易芃在听完紫月的话后只是无奈地点点头。真的要他向紫月说几句安慰话,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自己都觉得刺心的悲伤,又怎能说些漂亮却虚假的安慰之词呢?
平时祭紫月过于开朗的表情让易芃心里更难过,他知道全都只是为了不要他们两人担心才勉强装出来的。若真的已淡忘那件惨剧,就不会每夜梦中都重复的上演着相同的戏码。
「妳去附近散散步吧。」看到站在桶边发呆的人,易芃建议着。「提个水罢了,两年来我已经非常熟练,紫月姐跟在一旁反而碍手碍脚。」
紫月漫无目地的在林子中踱着步,徒劳的想要挥去那个早深烙在脑中的景色,耳里却依然回荡着恶徒贪婪邪恶的笑声。今晨的梦境比起任何一晚的梦魇都来得清楚,也许是五天前和禁军的人有所接触,使她积压着的情感全都被勾了出来。
「逃!」在祭夫人自裁之前,紫月似乎看到母亲无声地说了这个字;临死前对她交代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这么令人难以忍受的字眼。
紫月在十五岁之前,总认为自己能安稳幸福地过完一辈子──陪着母亲刺绣烹煮、伴着父亲研经论史;想尽办法拖延出嫁时日;好不容易选个近邻嫁为人妇后,三天两头往娘家跑;生了孩子,随着夫君和父母子女共享三代同堂的天伦之乐--
一夕之间,十几年的梦就这么碎了。现在她唯一求的,只是盼着那个在祭家大厅横行逞凶的恶徒,受到应得的制裁。
以前在书上看到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誓不两立等等的词汇,没亲身经历过相似情境的她,最多当成文人的夸大用法,也以为自己永远都感受不到那种太过深刻的负面情感。但仅是剎那的时间,历经丧父失母之痛;亲眼目睹和乐家庭被贪婪好色之徒毁掉;祭家几十口人命的逝去。
仇恨的形成太过容易,可是想让它消失,却又难如登天;就怕是佛祖亲自点化,都不可能让她化解得开。
「脸上怎么出现这么可怕的表情?可惜了天生的美貌。」
一声男性的声音在紫月身后响起,乍听时她忍不住弹起了身,随即蹙着眉头,猜到使用这种刻意伪装语调的人。
『麻烦人物。』紫月在心里嘟念着,等确定已抹去脸上的惊愕,才缓缓转身面对避不开的麻烦。
高挑雄伟的身形正如几天前的记忆,不过此刻以轻松姿势站立的人,却以一身淡蓝儒生装扮代替黑色劲服;除了上好丝绸的衣料和手功细致的缝纫,腰间还悬挂着在文人间蔚为风潮的玉佩装饰──不是对方脸上载着一条和衣服同色的方巾,紫月真会以为自己认错了身形和语气。
『错认?』一个念头闪入脑中。紫月先是作做地打量对方片刻,才以又无辜又认真的口气问:
「我们有见过面吗?请问你是谁?」
「才短短几天的时间,妳居然忘了我,真令人心伤吶。」蓝巾下传来的声音中,带着过多的玩笑和轻松,似乎已看穿她的把戏。
「我从未见过你。」紫月坚持。
「妳该不会忘了赤狐这号人物吧?」自称为文风扬的赤狐挑眉问。
「我根本不认得什么赤狐黑狐的,就更别说忘不忘的。」避开对方太过明白的目光,紫月仍然不改先前的说词。随后又装傻地问:「难不成你就是轰动全国的赤狐?」
倘若对方能接受她的假装,或许可以斩断两人间唯一的连系。而且受赤狐之累不得不和禁军接触的厄运,只要一回就已经够让她胆颤心惊了;身为在逃罪犯的她,可不想因再一次藏匿人犯的罪名,又去面对那一票自视颇高的皇宫禁卫军。
文风扬不知紫月有非和他撇清关系不可的重要因素,还在言词的交谈过程中,积极地朝她走近了两步,直到一伸手就能捉到她的距离。
「虽然那天晚上妳说得非常明白,我再次出现也只显得厚脸皮,可是我们就这么分别,将来一定会遗憾今日裹足的消极行为。」
紫月连连摇头。「我绝对不会为了不能结识赤狐而感到遗憾。」
若因毫不相关的钦命要犯而致被禁军发现身分,她才真的会遗憾自己的莽撞行为。而且看到一直凑近自己的高大身形,她一点都不认为文风扬这个人会适用被动消极这类的形容词。
「这是个好的开始。」文风扬突然笑着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
「什么是好的开始?」明知眼前是个陷井,紫月还是忍不住询问正等着收成果的人。
文风扬眼角带笑地回答:「原本妳还问我是不是赤狐,可是接着妳又说不会为了不能结识『赤狐』而遗憾--说起来,我还没说自己是不是赤狐呢。从妳极力否认见过我,到自己不小心说溜了口,这对我们两人即将展开的关系,不啻是一个有利的开始啊。」
「你称自己厚脸皮真是太过谦虚了,应该用死皮赖脸四个字,才无损你缠人的功力。」
「承蒙夸奖。」
「我不是在夸奖你!」紫月气唬唬地低吼。对这种死缠烂打的人,她已经失了原有的耐性。
文风扬双手作投降状。「不开妳玩笑了,所以别生闷气,小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