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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衫弄湿了,我替你换衣服。”我丢下一句话,匆匆跑走。
从衣柜取出一件新的替换衫,我将脸首都埋进散发著清新香味的衣衫之中。家中大小家务几乎都是我亲手打理,除了每逢周二和周五午间时份,会有一个义工来看顾父亲之外,有关父亲所有事务都由我一力承担。
别说年龄大小的问题,人的潜力无限大,当事情发生了,你便会有相对的能力。
我尽力了。
什麽事也办得妥妥当当,希望父亲不用担忧。
他怕影响我学业,我每天半夜爬起床苦读,由小到大,奖学金都牢牢找在我的手上。
他怕我发育期间,吃得不好,我疯狂阅读有关营养学的书籍和世界各地食谱,做出一道道不逊色於餐厅的菜肴。
他怕我整天忙得不可开交,失去快乐失去朋友,我便高高兴兴地把学校的事与他说,将同学间的趣事当成自己的,在他面前绘声绘影地上演。
把这个家照顾得一尘不染,把书念得年年考第一,把自己养到一百七十多里米高,我已经尽力了。
真的,尽力了。
我以为,这就是你想要的。
5
拿著新衣,我回到房门前,看见父亲躺在轮椅上消瘦了不少的身躯,立时收拾起心情,一脸轻松地走过去。
“父亲……”我轻唤一声,发觉父亲闭上眼睛,头倾轧一旁,呼吸平顺有序。
睡著了麽?
他的脸容祥和平静,长密的睫毛在眼窝下形成两扇阴霾,配上病态般苍白的脸色,使他看起来更显脆弱。在小时候,父亲的肩膀看在我眼内是那麽宽敞,大而暖温的手掌在我的头上来回揉搓,臀弯环抱而成的地方是我的避风港。
曾经的曾经,彷如昨日。
此刻的父亲,是那麽弱小。
同样的身体,同样的灵魂,同样的地方,却是不同的时间。
在来不及反应的瞬间,我长大了。
我上前轻轻抱起他,放到床上。确定他的头安寐好後,才慢慢解开他上身衣服的扣子。衣服所掩藏下的身体并不结实,瘦削的胸膛几乎可以让我点算肋骨数目,没有生气的肌肤呈现灰败的颜色。
不但是胸膛,他的全身,腰、大腿、小腿、手臀、肩膀……都在长时间缺乏运动下慢慢失去活力,肌肉萎缩变软。
如果换成是我,也许我会比父亲更消极。
生机就在这样一点一滴地沉没。
——不!!!
不可以。我绝不允许你丢下我。
“嗯……”父亲眼皮微微一动,大概是睡梦中感到我替他解开衣服,有些儿凉气所至。我小心地提起他的手,让手臂穿出衣袖,待两边也脱好,才轻轻扶起他的身子,其间细心地托住他的头颅,尽量不让他感到震动。他的下巴垫在我的肩膀上,几缕发丝在我的耳边挠擦,弄得我痕痒难堪。我却不敢有大动作,生怕惊醒父亲。
取起新衣,一步一步替他穿妥,扣上每一颗扣子,重新安睡於床中。
我才舒口气。
这样的事,我不会觉得厌恶。
每次看见他赤裸的身体,都会感到一阵心痛。
每次摸上他失去力量的大手,也让我难受得想掉泪。
父亲,要怎样,你才会对我再次展露笑容?
6
我静静走出睡房,半掩上门,开始整理家居。
老实说,只有我和父亲二人的家,根本不会乱到那里去。纵使在父亲未瘫痪之前,他也是爱整洁的人,而我则是从小到大也懂得自律。不喜欢乱买无用之物,不会乱丢垃圾,用完什麽东西也会自觉地归位。
是因为从小没有母亲在的关系吗?
我没有仔细研究,只是我一直很会照顾自己。
现在家中更没有乱的理由,家中二人,只剩下一人有能力乱丢东西。在我上学的时候,父亲只会躺轮椅上等待我回来。回到家之後,我大部份时间都花在照顾他和预备晚餐之上。
瘫痪後的父亲不但精神变差,经常休息,食量亦变得很小,一天只吃两餐。一般是我上学前和他一起吃一餐,再来就是我放学回来给他弄。
抹了一次地板,我决定先煮饭,待父亲小睡醒来便可以吃。
四口人家,二、三个家常小菜足够我们家吃两天。
父亲根本吃不了一人份量,而我一人也吃不完。结果,今天吃一餐,明天中午我带回校吃一餐,晚上再把馀下的扫清光。
看看电锅子中白饭差不多,便到房内打算叫醒父亲。
我家的白饭特别软烂,因为父亲精神和体力大不如前,为免他辛苦,於是故意煮得稀烂,方便嘴嚼及消化。
才一推门,却见父亲睁著眼睛,出神地盯住雪白的天花,连我进内的脚步声也没听见。
“父亲,吃饭了。”我走过去抱起他并默默安置於轮椅上。
“看!这是我新创的款式,尝尝好吗?”我笑盈盈地夹起一块肉,放进他口内。
“好吃不?”
他微一嚼,便开口赞道∶“好、好吃。小默的菜比爸爸做的美味多了。”
以前无论是母亲在和不在的时候,也是父亲负责煮食。
小时以为他怕我会弄伤自己,所以不让我进厨房。长大了一点,他依旧将煮食之事担在肩上,才明白他是不想我失去童年,想尽量让我活得和其他孩子一样。什麽家事也不要我碰,不要我干,只要乖乖念好书,閒时看看卡通片子。
“那父亲多吃一点。”我愉快地喂他吃下另一块。
当父亲的眉头略略一皱,我便知道他吃得差不多,於是让他喝半口水清清口腔,便推他到电视前打发时间。我飞快地吃饱,收拾餐桌,洗碗抹乾,赶紧准备明天带到学校的饭盒。
因为饭後一小时,便是我每天帮父亲按抚肌肉的时间。
7
脱去深蓝色的裤子,平躺在床中央的父亲轻闭眼睛。自从意外之後,他总是抗拒任何与复健相关的事宜。不论是左手的恢复运动,还是减缓肌肉萎缩的按摩、针救。彷佛是对命运妥协了,失去所有反抗意欲,只是静静地躺著直到死亡临到。
要不是我再三坚持,他根本不愿意干这徒劳无功的事。
也许,在那时开始,父亲已经死了。
他的心,早已死去。
五指按下的肌肉缺乏一般人应有的弹性,松松软软,彷如絮絮棉花不著力。我的动作轻柔细致,几乎将他每一寸肌肤都按遍,绝不会因烦躁而随便马虎了事。虽然触感极软,但基於皮肤的保养工夫十分充足,所以表皮并不会乾燥,反而长时间在室内没有阳光照射,显得异常白哲嫩滑。
在我来回揉按下,雪色添上几分粉红。
“父亲……”完成腿脚的部份,我转向他垂在两旁的手。“你左手的肌肉……”好像萎缩得更严重了。後半句话我生生忍住,没有说出口。
为什麽?
为什麽要放弃?
为什麽要视若无睹……
父亲并不是完全不能动弹,虽然双腿是毫无希望。
最少医生曾说,他的左手还是有康复的机会……不能完好如初,不能提重物,又如何?
只要他愿意动,总有恢复过来的一天。
难道你连摸摸我脸颊的欲望也没有吗?
一年了……
望向那死气沉沉的手,小臂的肌肉一天一天地缩小。无论我如何努力替父亲按摩,也只能减缓情况,终归不能阻止恶化的步伐。
父亲,你是想让我放弃吗?
你放弃自己的同时,也想我放弃你?
不!
绝不!
这是对我的惩罚吧?
真残忍,但是——
我永远不会放弃。
就让我们的人生纠缠一辈子,生生世世。
“父亲,会弄痛你吗?”我小声地问。
“没……没有。”他紧闭的眼睛没有丝毫要张开的意思。
“那我替你按肩膀了?”这样的询问没有多大的意义,我只是想听听他说话。
忘记在什麽时候开始,我喜欢上父亲的声音。
哭闹时,他温柔的安慰。
犯错时,他含怒的责备。
伤心时,他低沉的诉说。
一点沉郁,一点沙哑的嗓音,一直一直在耳边伴著我成长。
8
然而随著我日渐长大,父亲变得愈来愈沉默。纵使假日我们一起閒暇在家,我努力地挑起百般话题,他也是久久不语,默默倾听,半晌才嗯一声。我曾经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什麽,让他生气,却发现父亲望向我的目光温柔如昔。
失去说话的意欲麽?
“父亲?你睡著了?”
由於替父亲按摩,我们都在睡房,关上客厅的电视之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