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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十多名侍卫太监的举动,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却无人看得到伏难陀那抹诡异笑容。杨昭背对着这位师叔,他脑后又没生眼睛,自然更加什么都看不到了。小王爷只是微笑着,向侍卫太监们笑道:“地上雪冷,各位不必多礼了。”随即快步向独孤皇后与萧氏迎上,道:“皇祖母,妈,昭儿我回来了。”
朝廷律法,出镇外地的宗室亲藩,未经圣旨传召不得擅自入京,否则以谋反大逆之罪论处。虽然时近新年,为要准备除夕夜的新年宴会,朝廷已经向各地宗室亲藩去了召他们回来大兴的圣旨。不过算算时日,派去洛阳的使者应该还没到达地头才对。杨昭忽然现身在此,倒教独孤皇后与萧氏婆媳二人都小小地吃了一惊。不过她们爱孙心切,自然也不会计较杨昭提前了几日回京这种小事。独孤皇后慈和地嫣然道:“昭儿,你几时回来的?过来过来,让祖母好好看看你,这几个月在外面,可消瘦了没有?”
杨昭走到暖桥之前,恭恭敬敬地单膝下跪,向祖母与母亲行屋:“孩儿又不是去什么穷山恶水之地。洛阳繁华,也只稍逊大兴,哪会吃什么苦?”抬手摸摸弟弟的头,笑眯眯道:“暕弟的个子好象又长高了,在家里有没有乖乖地啊?”
杨暕点点头,奶声奶气道:“暕儿都有乖乖吃饭的。哥哥,你回来就好了,娘经常念叨着你呢。”
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大兴和洛阳之间的距离虽然远远没有千里,但杨昭前往洛阳出镇时,杨素正肆无忌惮地到处派遣刺客刺杀朝廷官员,闹得一片人心惶惶。虽然知道儿子武功很高,可是当母亲的,又怎能因此就完全放得下心来?
直到此刻,亲眼见长子安然无恙地回到了自己身边,萧氏那颗吊起来整整三个月的心,方才徐徐恢复原位。她轻轻吁了口气,同样伸手在杨昭头上摸了摸,柔声道:“回来就好。咱们正要去听伏大师说法呢。昭儿来得正合适。便一起来吧。”言语之间,双手分别携起了两名儿子。
他们母子说话之间,伏难陀已拾阶而下,竖掌向众人合什为礼,随即就延请众人入寺。其言行举止,当真只可以用“法相庄严”四字方足形容。此刻任何人从任何角度看他,都只能同意这是位大德高僧,而不会联想到其他。如此情景之下,也实在不合适质问究竟生了什么事,杨昭只好暂且压下心中疑虑,跟随祖母、母亲相伴再度踏入极乐寺山门。
杨昭出寺入寺,前后不过半刻钟时间。但此刻触目所及,刚刚被小王爷打倒在地,废去了武功的那七十二名天竺、吐蕃武僧,却已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不但如此,就连先前因为打斗而造成的一些痕迹,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一切恍如从未生。小王爷抬头向伏难陀瞥了一屋书龙敌无眼,目光中微带冷笑。伏难陀却是对之视若无睹,只是请独孤皇后与萧氏先往前面正殿,向东方世界药师琉璃佛、西方世界阿弥陀佛、以及中央世界释迦牟尼佛等三世佛上香礼拜。然后则转往后殿,参拜极乐正宗的百胜如来。参拜礼毕,伏难陀更请众人到静室之中,奉上香茶。
独孤皇后捻动着串在自己手腕的檀香木念珠,率先念了句佛。开口道:“前次听伏大师说法,可谓生动细致。老身心中许多长年感到困惑的疑问,都纷纷为之迎刃而解,可知乃是莫大福缘。对于伏大师所讲的‘死生之道’,不由更觉好奇。却不知道究竟何为死生之道呢?还请伏大师赐教。”伏难陀是天竺人,当然并非姓伏。但独孤皇后按照中华习俗,仍是称呼他为伏大师。
妖祸众生篇 第二百二十六章:生死之道说灵神(二)
听得独孤皇后向自己请教,究竟何为生死之道。伏难陀从容一笑,低喧两句梵语,随即肃颜正色,道:“所谓生死之道,委实乃天地间最终极之秘密。举凡花鸟鱼虫,树木草石,甚或飞禽走兽,以至于我们这些人,万物究竟因何而生?又为什么要死呢?若能其中穷通奥秘,则世间再无其他秘密可言。贫僧精研诸家经典学说凡三十年,虽仍未敢大言明生死奥秘,但总算是薄有心得。娘娘若不嫌弃,贫僧当不敢吝惜,将这点儿心得分享。”
独孤皇后微笑道:“伏大师以三十年钻研之功所得,定是非同小可。本宫自当洗耳恭听。”
伏难陀颌道:“生死二事,有如车轮,循环轮回,永无休止。所以万物既有生,便有死。生死乃是每个人都必须经历的事。无论帝王将相,贤愚不肖,都要面对这加诸他们身上无可逃避的命运。不过纵然事实如此,正如中华儒门圣人孔子所说,未知生,焉知死?生存与死亡,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根本无从想象。而无知,又恰恰正是恐惧之根源。所以世人皆喜生而畏死。更为此而明出各种手段,极力拖延及抗拒死亡之到来。又甚或者,自我蒙蔽耳目,对终会来临的死亡视如不见。所以我们若想掌握生死之道,先就要先改变这可笑的想法。”
0奇0独孤皇后听得连连点头,道:“伏大师之言,可谓一针见血,直指要害。唉,本宫年轻之时,尚且不觉得死亡会是怎样可怕的一件事。但近来随着年纪逐渐大了,却总觉得死亡距离自己已经非常非常地近。但虽然近,却又一时间还未来。与其为此整日价恐惧担忧,只好干脆忘掉算了。唉~这也算是自欺欺人吧。”
0书0伏难陀沉声道:“皇后娘娘这番心思,正是人之常情。贫僧的生死之道,正是面对死亡之道。不仅要认识死亡的真面目,还要越它,让它变作一种提升,而非终结。此法可一言而蔽之,乃为‘梵我如一’。”
0网0“‘梵我如一’?这是本宗祖上所流传的武功吧?”杨昭在旁边插口道:“此法脱胎于古代瑜伽修行之术,着重锻炼五气、三脉、七轮。将人体潜能开至极限水准。大半年前,师父他老人家也曾经向我详细讲解过其中诀窍。怎么居然就变成了伏大师的独创呢?”
伏难陀回向小王爷一笑,悠然道:“本宗祖上,确实亦有同样名为‘梵我如一’的武功流传。事实上世间万事万法,都不能是无源之水。而贫僧亦正因为修习这套武学心法,由此而另有启,终于悟通生死之道。为了作方便阐述,所以依旧借用此名罢了,河南王切不可误会。”
杨昭微微冷笑,道:“本宗名为极乐正宗,非指什么死后的极乐世界,而是指现世、当下的及时行乐。只因为本宗先贤,早已经明白死亡不可避免,所以与其恐惧未知,倒不如确实地把握现在。本王以为,这才是正确地面对死亡的态度。伏大师奢谈什么死亡不是终结,与本宗宗旨是否有相违背之处暂且不提,然则此论调又和天台、三论、华严、净土、律、禅等佛门诸宗的说法,有何差异呢?”
伏难陀双目闪耀着智慧的光芒,从容不迫地反问道:“河南王此言,是否有认为古人之言便必不会有任何错失,后人无须对之怀疑问,只须盲目遵循便可的嫌疑呢?假若是的话,则贫僧要斗胆说一句,大错特错了。要知道,世间任何学术思想,假若展成长至一种不容任何人质疑的权威之后,便会陷入僵化的困局,再无法就实际中出现的各种问题而作灵活应对,最终只能是与其出现时的初衷背道而驰,反过来成为禁锢思想的枷锁。”
伏难陀叹了口气,侃侃而言道:“实际上,佛门本身,就是脱胎于天竺的婆罗门教。若非当初婆罗门教已经变为只注重实行繁琐祭祀,划分四大种姓以禁锢及限制百姓,则佛祖释伽牟尼又何须改革,更何须苦思解脱生老病死之法,终于创立佛门呢?只可惜佛祖离世后一千五百年,如今已经逐渐进入末法之时。天台、三论、华严、律等各宗,展至今,已经又再开始重蹈婆罗门崇拜多神,实行繁琐祭祀的覆辙。换汤不换药,于世人更有什么益处?而如净土宗那样,宣称只要口念阿弥陀佛,就能往生西方极乐世界,更加只是蒙骗那些愚夫愚妇的说辞。只有禅宗着重顿悟,号称叱佛骂祖,亦无所忌。直指人心,然洒脱,不滞于物,闲适自在。可惜尚差一着,就是将个人的‘我’看得太重。”
独孤皇后不解道:“‘我’便是最基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