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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帘是密密掩上的,室内的灯光也为了让她的眼瞳能更容易还应特地调暗、然而即使处在这样朦胧不清的光线下,她一双清澄透明的美眸依旧璀璨亮眼。
依然是世上独一无二,不沾染任何一丝丝尘埃,没有一点点沉淀,完全洁净清澈的眼眸。
仍旧让人不敢逼视。
她仿佛也正努力审视着他,眸子细细地从他脸庞开始,流转他全身,瞳仁不曾闪现任何感情——或者,她已经忘了如何以眼神表现感情。
“你跟我想像的不大一样。”最后,齐晚儿终于幽幽开口,语气低微沉黯,“我曾经在脑海中努力描绘过许多次你的模样,却从来不是这样——你比我想像中完美,完美太多了,就算耗尽我所有的想像力也想不出世上可以有这样一张完美的脸孔。”她语音愈来愈低微,仿佛终于认清他的五官对她而言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晚儿。”他哑声唤着她的名,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吐不出口。
“爸爸的长相也跟我想像的不一样。”她悠然说道,“黎大哥、之鹏、思思,他们一定也都和我想像的大不相同。原来不只眼睛会欺骗人。心同样也会骗人——”
她浅浅一弯嘴角,清清笑意蕴听不是喜悦而是让人心疼的失落。
“晚儿。”严寒无法忍受她那让人悲伤的语气,冲向她试图拥住她肩,然而她冷凝的神情却阻止了他,愣愣停在她床前。
而那对清澄的黑眸看也不看他一眼,直视着前方,直视着一个他无法触及的角落。
“我不想再见到你。”
好半晌,她才轻轻吐落一句。而这句话,轻易便抽去他全身血液,冻立原地,成了一具无知无觉的木乃伊。
她不想再见到他。
怎还能继续面对他?当她终于明白自己的人生只是无止尽的谎言的时候。
这十几年的岁月全是她用谎言一砖一瓦堆砌起来的,欺骗全世界,欺骗她自己!
她从来就不是那样一个无怨无尤的女孩子,她恨这个世界,恨它不如她想像中的美好。
她恨上天,恨它夺走最最亲爱的母亲。
她最恨自己,因为妈妈是为了救她才宁可舍弃自己的生命。
从法国那一夜火舌吞噬她挚爱的母亲开始,她便恍然了悟世间万物万象原来都只是谎言。
妈妈欺骗她会永远守护她,不会离开她。
世界欺骗她所有的名山大川,所有的壮丽美景会永远打动她心弦。
父亲欺骗他会代替妈妈保护她,令她依然享受幸福。
妹妹欺骗所有人她会疼爱得来不易的妹妹,却总是在私下以言语刺伤她。
而她欺骗自己不在乎这一切,假装自己仍有资格享受所有的幸福,假装所有的人都爱她,包括其实对她恨之入骨的姊姊。
她假装自己不曾有恨,不曾有怨,不曾感受寂寞。
但其实她恨极了,恨上天在那场大火夺去她的母亲;她怨极了,怨早儿总是不怀好意地嘲弄她;感到寂寞,因为没有人真正了解她。
所以她不愿看见,在心底千千万万遍告诉自己她看不见,看不见世间这样丑陋的一切,看不见世间原来不是她想像中完全美好。
她不要眼睛,因为眼睛会欺骗人。
但她没想到,原来心也是会欺骗人的。
原来十几年来她一直在欺骗自己,原来她以为平静的生活只是谎言。
而她的任性最终还是得到了惩罚,让她失去了孩子。
失去了他的孩子!他与她的孩子!
她想要那个孩子的,想要一个与他共有的结晶,在她的任性亲手扼杀了一个生命时。她怎还有颜面面对他,面对那张超乎她想像异常完美的容颜?
十几年来她逃避着这个世界,逃避着自己,最后她终于必须付出代价。
代价是卑劣的她永远无法抬头面对他!
“我不想再见到你。”
她鼓起了最大的勇气与决心才开口说了这句话,却不敢真正朝他瞥上一眼。
不是不想,是不能,是不敢!
她会重新面对这个世界,面对这个不是十全十美,有时甚至相当丑陋的世界。
她会面对一直以来总是疼她爱她的父亲,面对最呵护她的黎大哥,面对爱逗她玩的之鹏,面对经常听她弹琴的思思,甚至面对早逝去多年,仍旧对她影响至深的早儿。
只有他——她无法面对。
她不能见他。
她不肯见他。
接到私家侦探的报告时,正试穿著名家设计晚宴礼服的丁维安停止揽镜自照,锐利的唇角衔着微笑。
三天前忽然入院的齐晚儿与她的丈夫似乎闹得不愉快,任由他在病房外徘徊两日两夜,就是不肯见他。
他们吵架了吧。丁维安挥手让私家侦探与女佣退下,纤长的玉指抚弄着下巴沉思着。
恩爱夫妻的假象终于开始崩毁了吗?
她微笑加深。
是开始进行复仇计划的时机了,这一次她要严寒与齐晚儿严重后悔曾经那样给她难堪。
她拿起话筒,接通一个只有数面之缘的周刊记者。
“想要独家内幕吗?”她柔柔的嗓音荡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冷意,“本年度最惊爆的八卦丑闻……”
心动百分百制作
兰兰扫校
季蔷清纯素心兰第九章
第九章
你曾经听过晚儿弹琴吗?
他不曾听过,虽然早在婚前便知道她极爱钢琴,虽然早由之鹏口中听闻她琴艺出色,绝不逊于任何名家,但却从来不曾认真想过要听她演奏。
而现在,当他第二次来到齐家宽广的毫宅,坐在装潢高贵优雅的会客室时,自远方传来的隐约琴音却瞬间攫住他所有注意力。
他站起身,放下甚至还来不及将温度转至他手掌的咖啡杯,不顾下人的劝阻一路循着琴声上楼,来到一扇半掩的红桧木门前。
晚儿就在里头。
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脚步却动也不动停定在门口,甚至不曾举手推开那扇门。
他只是默默立着,聆听着他从未仔细听过的琴声。
他不是鉴赏名家,对音乐的认识仅止于早已去世几世纪的数名大师,偶尔听见非流行音乐的演奏曲时他也不曾细细聆听,遑论还去体验演奏者于其间流露的情感。
事实上,他是个音痴,不折不扣!
这样一个人竟然还试图去分辨她藏在流畅悦耳的琴音里,不为人所探知的隐晦情感?
太不自量力了。
他明白,也不停在心底嘲弄自己。
然而当琴声一转,从门缝传来在东亚百货与他初次见面时曾回荡在他耳边的旋律时,即使是他这样一个音痴,也听出了隐藏在清脆琴音中淡淡的惆怅。
是惆怅——还有不经意流露的寂寞。
寂寞?!
他蓦地一惊,真是寂寞吗?他真的在她的琴声中感受到寂寞?黎之鹤曾说她的琴音从来只显现坚强的。
是他错误的联想,或者那真是她不经意间一点点泄漏的真实情感?
他绷紧身子,强烈激荡的情绪几乎迸出他胸膛,他必须全力克制身躯才不至发颤。
他僵硬地转过身,这才发现自己正面对一张严厉非常的脸庞。
是齐浩天。
他一语不发地以眼神命令他跟随其后,重新回到楼下的会客室。接着,他转身面对严寒,两道冻人的光束定住他。
“你——还有脸上这里来?”
“我想见她。”对他的冷冽的质问严寒选择不去在意。
“她不想见你!”
“我知道。”严寒低声一句,语气黯然。
但他依然想见她,从那天她在医院醒来宣布从此不想再见到他那天起,日日夜夜缠绕他脑海的人影便一直是她。
“那你还来?”齐浩天低吼道,“在如此伤害她后你还来做什么?强迫她回想起那晚吗?回想她是怎么摔下楼的,怎么失去了肚子里的小孩?”他愤怒难抑,瞳眸泛着血丝,“晚儿不想见你!别再来纠缠她!”
“我知道自己不该来打扰她,我只是想对她说声抱歉……”
“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打发了吗?就可以弥补你在她心中造成的伤痕?”
“我知道不能,但是——”严寒试图说服老人,却蓦然乍见一份文件抖落他面前,“这是什么?”他问,但心中其实已明白那会是什么。
“离婚协议书。”齐浩天果然说出他心中所想的,“签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