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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受过刑的犯人们,哪怕拿不出什么好处费,狱卒们也会安排大夫替他们看诊,给他们的刑伤做一些最基本的处理。
这一切变化基本上,衙门里当差的全都清楚,只是上上下下,全都拼死力瞒着那正忙着往上头使劲,以便和风劲节较量的刘铭。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日之后,县令要高升了,有新的太爷要来上任了,这个好消息很快传了开去。王大宝喜气洋洋找风劲节道喜:“风公子,大喜大喜,就快脱出牢笼了。”
风劲节刚喝了点酒,懒洋洋在太阳下头打瞌睡,闻言只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怎么,咱们的父母官终于要高升了?”
王大宝一怔:“公子知道?”
“这事我一直知道,我估摸着,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风劲节懒懒地打个呵欠。
“那公子怎么不高兴?”
“有什么可高兴的?当官的来来去去的,于我也不过就是银子倒霉罢了。”他耸耸肩,忽地微微一笑,“再说,咱们大老爷,也未必能容我安安乐乐,等到新官上任。”
王大宝一愣:“新任太爷这两天就到了,还能由得他胡作……”
话还没说完,就听得一迭声喊:“王头,不好了,不好了……”随着话声,一个狱卒飞一般的跑了来。
“出什么天大的事了?”王大宝不满的道,“值得你这样一惊一乍。”
那狱卒大口喘着气,看看王大宝又看看风劲节,再往四周扫了一眼,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老爷,他,他……他要害风公子的性命……刚才他派了总管过来,让我们准备准备,晚上,要让公子爷背土袋。”
第四部 风中劲节之 非刑
所谓背土袋其实是监狱里最常见的一种杀人方法。
心善点的狱卒会把犯人灌醉,心狠点的则直接把犯人绑起来,然后拿装满泥土的袋子压在犯人身上,一般来说,一夜就能把人压断气,而且事后是验不出伤来的。
在阴冷的监狱里,自古以来,便是杀人如草不闻声。这等非刑戮人,既是常事,也是惯例,在官场上混久了的人都清楚。
所以,刘铭也没当什么大事,派管家来,循例知会一声,让差役们做好准备,晚上动手。
一般来说,听了县太爷这样的吩咐,狱卒们都会听令行事的。本来这黑不见天日的监牢里,肮脏事多着呢,你要看不顺眼,就别吃这行饭。再说,替县太爷办了大事,事后,县太爷也必不会亏待的。
但这次情形就不同了。别说上上下下,所有的狱卒都在风劲节身上拿了太多的好处,仅就感情上来说,同风劲节也处得如同朋友一般。这个狠手,是实在难下的。
也就怪不得王大宝一听了这话,立时黑了脸,愤愤地低骂:“那个老杀才……”
其他人虽然没明着骂出来,但那脸色,表情,也就差不多了。
大家都喜欢风劲节,不止是因为风劲节给银子大方,也不止是因为风劲节能帮上他们很多忙,更多是因为,风劲节对待他们的态度是他们从未感受到的。
既不似当官的高高在上,不屑却也离不开他们。也不像小民们,低低于下,仇视却又不得不讨好他们。
既没有士子名流门的高傲冷漠看不起,也没有富商巨贾的骄横自大,以为花了两个钱,便可以当祖宗。
风劲节待他们的态度平淡从容却也不失亲切,同他们说笑,与他们玩乐。不计较身份,不在乎地位,不理会处境。这种全然的平等相待,是大部分衙差们自吃这行饭之后,就再没有感受过的亲切和自在。
也因此,在每个人心中,都再不能只把风劲节单纯当一个有油水的犯人。要把这个昨天还同他们喝酒说笑,今早还在笑着为他们讲传奇故事的人生生弄死,却让人心里一下子揪了起来。
王大宝的脸黑一会,青一会,良久才道:“公子放心,我们必不会加害于你,只往上报照规矩办成了。拖到他卸任了,也就没事了。”
还不等风劲节答话,旁边来报信的狱卒便道:“恐怕不成啊,管家说了,晚上他亲自来看着动手。”
几个狱卒相顾失色,风劲节却似没听见一般,自顾自又去给自家倒酒。
王大宝气急败坏:“都这个时候了,风公子,你怎么还喝酒?”
风劲节对于好好一个又凶又横的牢头,居然会用和他家那位福伯一样的口气说话,感到非常之惊奇,不觉笑道:“背就背吧,以前在沙漠上做生意时,多重的货我都背过呢,先喝醉了,背的时候就不会太难受了。”
王大宝铁青了脸,一把将那整壶的酒给掀飞了,咬牙道:“要不,我们想个法子放你出去……”
风劲节一时抢救不及,很惋惜的望着那一壶子糟蹋了的美酒,正郁闷着呢,忽听到这话,微微动容,抬头看他一眼,这才一笑:“怎么放?明着放?你们不要命了?暗着放?或是在牢里头放把火,就说人都烧死了?那你们也一样脱不了干系。他就算要卸任了,一天是县太爷,就一天把你们管得死死的,一个不顺心,几十板子打下来,能把人打残了。你们就别为我担心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就是,放心我死不了。”
所有人都用悲痛的眼神望着他,可见他的话基本上是没有谁认真听进去了。
风劲节叹了口气,摇摇头:“说了几百遍了,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医人,会治国,知诗书,善武艺,哪那么容易死了……”
对于风大公子的自吹自擂是没有什么人还有心情去听了。不过,在苦思之下,别无良计之后,也就没有人再阻拦他喝酒,反倒去给他拿最好的酒菜,只是人人表情沉重而肃穆,可见心里头是把这当成断头酒了。
当刘铭的心腹管家,半夜里来到狱中时,风劲节早就醉得晕晕沉沉,人事不知了。
管家倒也不奇怪,一般要让人背土袋,常会故意灌醉犯人的。所以他也只当这是狱卒们事先做好的准备之一,便令腾出一间用砖单独隔开的牢房,开始办事。
风劲节是大醉沉沉,不知身外之事,由着人平放在地上,直接往他身上压土袋。
管家对于狱卒们办事,拖拖拉拉极不满意,一个土袋,搬了半天,好容易搬过来,里头的土居然少得只怕连个小孩也压不死。
妈的,一大早就来传过话了,叫他们准备好,就是这么准备的吗?
在他愤怒的低声斥骂中,狱卒们不得不回过头去再弄土,偏又那么巧,填土的铲子居然又坏了。
管家气得暴跳起来,怒喝声声:“铲不了你们就给我用手搬。”
总之在一连串的意外拖延之后,等到大半夜,一个大大的土袋才终于完工。管家虽然气得够呛,但狱卒们也无法再拖时间,只得把土袋整个压在风劲节身上。
管家怕他们办事再不用心,走近过来,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他们便是想动点手脚也自不能。
眼看着压实了,管家略略放心,安然坐到桌前,一碟花生米就着小酒,慢吞吞地吃着,其他人心如火焚,却也无可奈何。
无比漫长的几个时辰过去了,天光已是大亮,管家这才走近过来,蹲下来,探手试了试风劲节的鼻息。这一试果然是声息全无,这么重的土袋,在身上压了这么长时间,生生压死,本就是理所当然的。
管家松了口气,放下心头大石,这才站起来吩咐:“隔两天,等太爷离任了,再把他的死讯传出去,就说是染了急病。”
狱卒们沉默着低头,都不出声,哪当是默应。
管家也自不理,只当自己办成一桩大事,高高兴兴地离开,心里头还盘算着,见了老爷,要好好告这帮子人一状,办事实在太过拖拉无用了。
一众狱卒恭敬地送出牢门,等他一走远,立刻飞一般往回跑。
王大宝跑得最快,直冲在最前头,虽说心里知道不太可能,却还抱着万一的希望,只盼着及时把土袋搬开,能把人救得出来。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那间单独的牢房,刚把牢门拉开,眼就飞快地瞪到最大。
那需要三四个狱卒合力才能抬起来的大土袋子,被一只手漫不经心,轻如无物地掀了开,风劲节慢吞吞站起来,活动着筋骨:“压了一夜,骨头都僵了。”
王大宝直着眼睛瞪着风劲节,嘴巴张开就再也合不上了。
在他身后,脚步声轰然传来,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