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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窗前站着一个秦逸仪素未谋面的男子,他站在逆光里,秦逸仪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也看清他棱角分明的轮廓,走近了,又惊觉他眼里竟也有柔软的光。
这个男人的长相不及司徒枫和司徒柏,可眉宇间却不输半点的气度。他手拿着一杯白兰地,轻轻地转着,冰块与玻璃杯壁碰撞发出“叮呤当啷”的声响,举手投足间,自有风骨。
打量的时间久了,秦逸仪便越发觉得他眼熟起来。
男人倒也不介意秦逸仪如此直接的目光,他点了点办公桌前的沙发椅,说:“你就是秦小姐吧?请坐。”
秦逸仪闻言,拉开椅子就坐了下来,只是在俯身的那一刹那,看见了男人别在西装袖口的红宝石袖扣,她顿时就想起了这个男人是谁。
她还在许诺的钱包里,看过他的照片。
“你是……西德?”秦逸仪问着,有些不可置信。
西德闻言一挑眉,在大班椅里坐下,“原来秦小姐认识我?”
秦逸仪并不认识西德,但她认得那一对袖扣,那是她陪着许诺,走遍了巴黎的大街小巷才买到的。许诺当时告诉她,这是送给一名唤西德的老朋友的生日礼物。
但是,纵使这个男人与许诺有着千丝万缕的连系,秦逸仪却也记得他是银翼总公司的艺人总监,是王允皙曾经的经纪人,还是司徒柏的心腹。
想到这儿,秦逸仪的口气便不客气起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西德并不觉得冒犯,只淡笑道:“总公司派我过来,暂时接管二少爷的职务。”
他将“暂时”两个字咬得很重,似乎想要安抚秦逸仪,可因爱生怖的她哪里听得进去,只紧紧地攥着双拳,问道:“那司徒枫在哪里?”
西德拿起桌上还剩下一半的白兰地一饮而尽,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睛,“他在纽约。”
秦逸仪一怔,低着头问:“在纽约哪里?”
西德沉默了半晌才说道:“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秦逸仪猛得抬头,嘴角有一些颤抖,可有些话偏偏如鲠在喉,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西德看着秦逸仪,她眼睛里的神情太复杂,有恐惧,有愤怒,也有伤痛。想起曾有一个女人也这样看过自己,西德微微叹气,站起来为她倒了一杯热水。
他将水杯放进她的手里,连声音都有了温度,“二少爷走之前,对你说了什么?”
“他说……”也许是被水温镇定了心虚,也许是想起了司徒枫离开前的言之凿凿,秦逸仪觉得原本僵硬的身体好像活了过来,“他说,等他回来。”
西德闻言点了点头,“那你就等他回来。”
秦逸仪一愣,盯着西德看了半晌回不过神,她几乎是抖着声音问道:“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西德垂眼,修长的手指在手把上敲着,声音忽的就变得低沉,“如果你爱一个人,就要相信他说过的话。”
*
秦逸仪重新坐上出租车的时候,仍处于恍惚状态之中。
红色的车子在路上疾驰,窗外的阳光带着琥珀的色泽照进来,可秦逸仪却只觉得自己恍若身处冰窖,冻得她手脚僵硬。
她几乎可以确定,西德知道些什么。若是换做平常,她会认为他是友善的,可如今,他的话里有话,却只让她更加惶恐不安起来。
秦逸仪想着,用力攥紧了自己膝上的拳头,可她好像突然得了肌无力,一丁半点的力都使不出来。
人可以困,可以饿,可以倦……却不能失去信念。可此刻,秦逸仪身体里的力量却随着她原本还燃烧的信念一点点地熄灭。
人在绝望的时候,悲观的情绪就容易被自己放大。一开始,她不会、也不想相信新闻里说的犯罪嫌疑人就是司徒枫,因为她知道,他虽然冷漠,但至少磊落。她冲进银翼大厦,是为了向司徒柏求证,可与西德的对话却动摇了她的信心。
如果这是司徒枫的计划,那么,他到底有什么是不能和她说的?
秦逸仪觉得自己仿佛被丢进了一个大染缸,那些致命的负面情绪正五彩斑斓地扑面而来。她原本以为此生不会再有的患得患失,此刻却将她淹没。
而当车子开进苏家大宅的时候,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后座上跌下来。
如果说……说她还有希望,那么或许就是苏炳光了。
在古城乡的那个夜晚,司徒柏曾说过,苏炳光其实在暗地里给予司徒枫经济支援……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苏炳光一定知道司徒枫在哪里。
秦逸仪甚至想,这一次只要苏炳光愿意告诉她司徒枫的下落,她可以放弃这些年的固执与骄傲。
可现实的残酷之处往往就在它给予了你希望的火苗,你却燃不起火焰。当秦逸仪快步走进苏宅大厅的时候,迎接她的只有静谧与漆黑。
这里再也不是那个阳光通透与金碧辉煌的豪宅,厚重的窗帘悉数放下,空气里荡漾着浓郁的酒味……这并不是party结束后的靡靡之感,反而……像家族没落的悲凉。
屋里太暗,秦逸仪眯着眼睛,被绊了好几个踉跄。当她好不容易看见在大厅沙发上醉得酩酊的苏逸卿时,她心里不好的预感突然飙升了好几个指数。
沙发下散落着好几个酒瓶,什么样的种类都有。苏逸卿穿着白色的蕾丝睡衣,胸襟前是大片的酒渍。
她的一只手就这样悬在沙发外面,手里还紧紧地握着一个葡萄酒瓶子。
秦逸仪几乎是小跑着走过去,一把将苏逸卿从沙发拽起来。
苏逸卿面色潮红,浑身酒气,可秦逸仪早已顾不得这些,她用力地摇晃着苏逸卿,希望她能清醒过来,可后者并不如她所愿,只是闭着眼睛,不耐烦地挣扎着。
秦逸仪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的茶几上还放着半瓶矿泉水,她连忙一把捉过来,一骨脑儿地全泼在苏逸卿的脸上。
这个方法还是管用的,苏逸卿似乎被水呛到,咳了好几声。她混乱地推开身前的秦逸仪,然后张开了眼睛。
刚清醒过来的苏逸卿,眼神还不能聚焦。她迷蒙着咳了会儿,才看清坐在自己面前的秦逸仪。
她像是被惊吓到了,突然大叫一声,然后,一记耳光就这样扇在秦逸仪的脸上。
秦逸仪被她打得懵了,只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根本就忘了反击。
苏逸卿踉踉跄跄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她就站在柔软的皮具沙发里,居高临下地看着秦逸仪,骂道:“你还有脸来?”
“我都没去找你,你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苏逸卿也不管秦逸仪难得的迷茫,她只自顾自得骂下去,“我以前只当你是清高,却没想到你的心肠竟如此歹毒。是,爸爸和妈妈是对不起你,可你这次会不会太恨了一点?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个金额的洗钱罪到底是什么样的罪名!?你竟然利用司徒枫来给爸爸下套!”
秦逸仪从不知道苏逸卿的口才还可以这么好,这么长的一段指控说下来,她竟然连大气都不喘。可是……她说的话,她却一个字都没听懂。
但她毕竟是秦逸仪,呆愣也只是片刻,苏逸卿话音刚落,她便从沙发上站起来,冷着声调问道:“你再说一遍。”
从前,苏逸卿最怕这样的秦逸仪,没有表情,没有温度,她根本拿捏不准她的下一步到底会有什么样的举动。
可今天,她也许真的是怒从胆边生,压根不在意秦逸仪眉宇间的冷若冰霜,“爸爸被你害得被警察抓走了!连我妈妈都一起被带走了!”
秦逸仪闻言一愣,不自觉地喃喃道:“你说什么……”
苏逸卿忍不住喊道:“这个时候你还要演戏!你不是一早就知道司徒枫联系的那个基金是非法的吗!?你不就是故意要拉爸爸下水吗!?这下好了,爸爸被带走了,你满意了吧!”
苏逸卿的最后一句指控几乎是吼出来的,秦逸仪被她的音量吓得一跳,不安地看着她。而对方早已泪流满面,一点都不像演戏的样子。
“所以……”过了好半晌,秦逸仪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司徒枫真的在纽约……被抓了?”
秦逸仪的语调太颤抖,苏逸卿看着她眼里的悲恸,微微一愣。不过,她心里的同情也只是须臾,片刻后,便听见她冷着声音说道:“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演吗?你退出娱乐圈实在是太可惜了!”
而秦逸仪此刻已经听不见苏逸卿的冷嘲热讽,她只觉得双眼一黑,当场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