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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风沂忙道:“你呢?你为什么不走?”
“我得留下来帮忙,唐蘅一个人只怕应付不了。”
正说着,刀声突静,一个白影远远遁去。唐蘅轻飘飘地从树上落了下来,笑道:“谁说我一个人应付不了?他不是已经跑了?”
三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苏风沂道:“路氏兄弟呢?他们也跑了么?”
“跑了。中了唐门的暗器不跑,难道还等我给他们解药不成?”
沈轻禅的嘴皮动了动,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半晌,终于道:“你……你可伤了我三哥?”
“没有。——我怎么敢伤你的三哥?”
“那他怎么也跑了?”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只是跟他说我挺喜欢他的,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到茶庄去喝杯茶……他一听这话,扭头就跑了。”唐蘅抱着胳膊,倚在车壁上,半笑不笑地看着三个人,修长的十指上,涂着红红的丹寇。
看见好多朋友替我指出文中的错别字、引用及逻辑错误,我都在底稿里改过了,因为懒,下次再一次性将修改之处一一上传更正。谢谢哟~~
我不会休息那么久,《迷神记》会定时更新,绝不会一拖好几个月的。汗。
雏菊
第十七章
唐洹并不喜欢出门,特别是出唐家堡。
一个人若是到了四十五岁才终于回到自己的家,不免会对这个家产生一种说不出的眷恋。唐洹的父亲唐隐戈是位行踪诡秘的道长,在云游的路上偶遇一位随父出行的大家闺秀。两人只有一夜之欢,之后,唐隐戈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唐洹的母亲因此大受连累,在家人的白眼和四邻的唾沫中生下了这个没有名份的孩子,郁郁寡欢地守着他,苦等夫君的归来。可是,唐隐戈显然不相信春风一度便能开花结果,继续云游,将这个女人忘得一干二净。
唐洹对母亲没有很深的印象,只记得她足不出户,一双泪眼终日红肿着。她苍老得很快,去世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唐洹便这样不清不楚地住在外公的家里。那是个官宦之家,里面的人即使是对僮仆也很客气,他既没受过虐待,也没被人注意。大家只是不怎么提起他,和他打交道也没什么热情。他就像一个虚无的气泡那样在深宅大院里生活了四十年,除了自己姓唐之外,对身世一无所知。唐洹四十五岁的时候唐隐戈已是个童颜鹤发的老道,故地重游,惊奇地发现自己原来还有一个儿子。这种惊奇对他来说,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偏偏他的另一个儿子二十几年前便已去世。他一直以为自己这一脉在他手中已然断绝,发现了唐洹不啻于喜从天降。唐洹也很争气,从小精明能干,长大了便一直替外公打理家族的生意。他是总管、是亲信,忠心耿耿、不知疲倦地替外公挣了无数的银子。但钱一到帐,外公便会挪走其中的一大部分,分给自己那几个写诗作画、无所事事的儿子。等所有的人都分到了,才会想到给他留一点,意思一下。
他知道自己再怎么努力,在这个家也只是个外人。没有名份,只能忍气吞声。四十多年来他已接受了这个事实,甚至感激外公收留了他,信任他,给了他这份吃穿不愁的生活。唐隐戈为此深感内疚,亲自到他母亲的墓前痛哭,还请了媒妁,拜了岳父,让死去的人恢复了唐家儿媳的身份。
唐洹终于时来运转。唐隐戈带着他回到唐门,四处打点,让他名正言顺地继承了自己所有的财产。过了一年,仍然率领唐家在债务中苦苦求生的唐浔因身体原因请求辞去唐家老大的差事。彼时这个炙手可热的“掌门”位置已不再有吸引力,反而成了麻烦的象征。恢复了身份的唐洹在水字辈中排行最高,正想大干一场,扬名显父,便顺理成章地继承了老大的职位。
雅室遮着厚帘,显得有些昏暗。
唐洹喜欢背对烛光,将自己隐藏在昏暗的角落里。他是个英俊整洁的男人,四十几年谦恭谨慎的生活,他的面容比大多数趾高气扬的唐门子弟看上去要沉稳温和,谈吐也很有分寸。毕竟他外公亦是一郡之地望,与唐门门第般配。从小耳濡目染,也是知书达礼。加上从商多年,比起只会耍嘴皮子躲债的唐浔更懂得经营。他很快就赢得了长老们的好感。
唐洹对唐门的女人毫不了解。除了几位曾经在江湖上以暗器出名的堂姐堂妹之外,他这一辈的唐门儿媳大多是和他母亲一样死守深闺、足不出户。
只有唐潜的夫人吴悠除外。
自从她出嫁之后,从未踏进唐门一步,作了二十几年货真价实的“没进门的媳妇”。这一点在老一辈人的眼里,无疑是莫大的耻辱。但老人们很快找到了平衡,因为吴悠亦从不与自己的师门往来。她是神医慕容最得意的学生,二十几年来却与慕容无风不搭一言,亦从不回谷拜望师长。她就这么离经叛道地生活在与唐门一街之隔的平林馆内,倔强地与族人对抗,让所有的人都对她无可奈何。唐洹一直以为除了重病求医之外,自己可能永远也不会与这个女人见面。
而他上午却收到了一封吴悠的短笺,请他到临江街上的福庆茶楼一见,有事相商。
就算这样堂而皇之的一纸招唤显得无礼,他却不得不去。唐门的人,还没有谁敢不给唐潜一个面子。
午时刚过,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一个披着深碧色斗篷的身影从容而入。
斗篷滑落的瞬间,他眯起眼,悄悄地观察那女人优雅的举止。她的侧影仿佛一道射出云端的月光,面容白净、双眸深沉、表情神秘。
——原来年近五十的女人也可以这么美。她的胸挺着笔直,甚至有些故意向后仰起,头傲慢地昂着,脑后盘着一个桃心髻。见了他,微微一笑,裣衽作礼。唐洹亦还了一揖。
“大先生贵人事忙,吴悠本当亲到府上拜望。无奈诸多不便,只好委曲先生到茶楼小叙。失礼之处,万望海涵。”她用词谦恭,却并不由衷。
唐洹不以为意:“都是自家兄弟,你来我往还不是一样?弟妹如此客气,倒见外了。请坐,上茶。”
她将斗篷交给侍从,款款入座,接过青瓷茶盏,淡淡一笑,单刀直入:“听说唐门的规矩,刑堂之主一律世袭?”
“不错。传到潜弟的手中已然是第六代。”
“这么说来,如若唐潜退休,接替他的人就会是唐芾?”
“肯定如此。”
——这是唐门人尽皆知的事实,方才一番话不过是明知故问。见唐洹所答如此肯定,她垂下头,沉默不语。
“弟妹莫非有什么异议?”他淡淡地问道。隔着一道茶桌,他可以看见她的双手交叠在一起,拇指微微发颤。
她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样镇定。
“两年前,唐潜曾受过一次重伤。现在看上去好像已完全康复,其实早已元气大伤。”她终于抬起头,脸色愈加苍白,“可是他仍然不断外出,我十分担心他的安危。曾数度劝他退出刑堂,他坚决不同意。”
唐洹点点头,表示理解:“刑堂堂主是唐门重职,由长老会直接管辖。即使是我,也不能轻言进退。何况这是潜弟一生的事业所在,弟妹只怕很难说服他罢?”
虽然传闻异辞,他发现吴悠其实是个很普通的女人。像所有的唐门媳妇一样,会为家里的各种烦恼来找他说理、要他仲裁。他很喜欢这种感觉,觉得自己的确是一家之长,脸色顿时浮出安慰的笑容。
“所以我希望大先生能找个理由让他退职。”吴悠直截了当地说道。
这话让他有些不快。
他是唐家老大,而这个女人说话的态度却好像在命令他。
越是如此,唐洹越显得低调。这是他一贯的作风:“弟妹的意思,是想让唐芾早些接任?”
“这是我的第二个请求:唐芾不能入主刑堂。我不想我的儿子像他爷爷那样早死。”她的语气一点也没有变,继续横蛮地往下说。
唐洹企图以轻描淡写的一笑化解她的戾气:“这未必是唐芾的心愿罢?人人都看得出他喜欢刑堂,随时准备克绍箕裘。”
“所以我才更加担心。”
“女人要放心让男人出去闯——”他马马虎虎地应付了一句,打算找个理由结束谈话。
“该不该放心,我心里自然明白。”吴悠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唐洹终于明白为什么唐门的老人一提起这个人就摇头。他从没见过一个女人敢像她这样说话的。
可是,他并不想把事情弄僵,便平心静气地向她解释:“弟妹有所不知